中国第一虚拟歌姬,今天10岁了
洛天依10岁了。
过去10年里,她取得了不少成就,登上了2021年的央视春晚,参加过冬奥文化节开幕式。
就在今天,她还成了全世界第一位入驻杜莎夫人蜡像馆的虚拟歌手。
但如果将时钟拨回到十年前,情况就大相径庭了。
“吐字奇怪”、“发音难听”......作为一个横空出世的新事物,洛天依承受了不计其数的嘲讽和质疑。
以至于当年喜爱洛天依的人们,心照不宣地遵从着一条与其他粉丝圈子截然相反的规则:不向其他人种草洛天依,不希望她出圈。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个虚拟歌手尚不被接受的时代,保护好自己的偶像。
差点夭折
十年前的今天,一位灰发绿瞳的女孩诞生了。
这个形象来自一场“寻找属于中国的虚拟歌手”的投稿征集活动。
诞生之初,洛天依只有三条强设定:7月12日生日、156公分、永远15岁。
不同于如今流行的虚拟偶像,在这个虚拟形象背后,并没有真人扮演者。
这也是虚拟歌手的最大特色——任何人都可以购买声库软件,让她唱出自己编写的歌。
洛天依的中文声库VOCALOID4
那时,“虚拟歌手”的概念在中国还没有普及,唯一有些知名度的,是07年诞生于日本的初音未来。
彼时,初音在全世界开了五十场演唱会,接下无数代言,一首《甩葱歌》响彻街头巷尾,粉丝们称她为“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
国内的二次元爱好者,内心始终期待着:什么时候中国能有一位自己的虚拟歌姬就好了。
所以,当洛天依出现时,国内老二次元满怀期待。
然而没过多久,情况却急转直下。
要知道,不管是初音未来,还是洛天依,他们的声音都来自于一个叫做VOCALOID的语音合成软件。
不同的是,日语只有50多个音节,但中文有400个。这意味着从技术上说,想要“教”一个虚拟歌手唱好中文歌,要比日文歌难多了。
随着洛天依走进更多人的视野,摩擦和碰壁接踵而来。
洛天依早期试听曲《心印》,一经发布就收到了铺天盖地“中文十级”的评价。
那是当时,许多网友对洛天依中文咬字奇怪的嘲讽。
即便是在虚拟歌手的概念已经相对大众化的现在,在一些音乐软件的评论区,依然可以看到有人在问:“这歌手是机器人吗?”
蒜泥是一名洛天依的多年老粉,因为某天偶然看到洛天依的视频,被这种新颖的唱歌方式吸引而入坑。
她还记得初中时,自己曾带着拷有洛天依曲目的U盘去学校,想给几个好朋友听,当时她特意把声音调到很小,但还是被一些同学听到了。
同学吐槽洛天依:“唱歌没感情,太机械了,竟然真的有人喜欢这种声音吗?”
蒜泥的心情一下跌落到谷底,“好在有朋友打圆场,我赶紧戴上尬笑面具,要不真的很尴尬。”
VOCALOID是小众的,但洛天依自出道以来就在渐渐走向大众。
“圈内”与“圈外”因此产生了激烈的碰撞。这让平均年龄跟洛天依差不多大的粉丝,在面对众多嘲讽时,常常感到委屈。
洛天依在出道后,经历了毫无水花的沉寂的两年,又因为资金链的断裂,项目几近夭折。
2015年,曹璞接手了洛天依的运营工作,据她说,当时“真的是濒临倒闭,明天就要关门的时候”。
那段时间,让洛天依得以勉强支撑下去的,是那群自发为她进行创作的粉丝们。
今天,洛天依在B站拥有的数以万计的原创和翻唱作品,绝大部分都由粉丝创作。
而洛天依事业的最终爆发,也正是因为这群粉丝。
B站上粉丝为洛天依所写的歌
出圈
2015年3月21日,一首叫做《普通Disco》的粉丝原创歌曲腾空出世,打破了B站的平静。
歌曲发布仅15天,就有超过100万人点开这支画面上只有歌词和表情包的视频。5年后,该视频点击量超过了1000万。
在小众的VOCALOID圈,歌曲播放量超过10万就能被称为“殿堂曲”,超过100万的被称为“传说曲”,超过1000万的被称为“神话曲”。
《普通Disco》是中文VOCALOID圈第一首达到神话成就的曲目。
来源:UP主@ilem
就在《普通Disco》发布后不久,一位湖南卫视的导演看上了这首歌,再然后,李宇春唱着这首歌登上了同年的湖南卫视跨年晚会。
二次元的战歌在三次元的大型晚会中彻底完成了一次破圈,《普通Disco》不普通地火了。
但这样的热度却没有完全蔓延到洛天依身上。
曹璞回忆,那个时候,洛天依还没有上过电视,所以在电视上面能听到洛天依的歌曲还是蛮开心的。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李宇春唱《普通Disco》之后,把这首歌是唱火了,但是大家不知道这首歌是洛天依的,都以为这首歌是李宇春的。”
当时,经验和自主权都不够的他们,甚至没想到去提醒对方,把洛天依和言和(演唱《普通Disco》的另一位虚拟歌手)的名字,写在原唱一栏里。
不过,也正是李宇春的翻唱,直接促使洛天依登上了2016年湖南卫视⼩年夜春晚,那是洛天依第一次在大众面前登台亮相。
洛天依在2016年湖南卫视⼩年夜春晚上演唱《花儿纳吉》
曹璞将这第一次形容为“状况百出”,“电视台不知道我们会怎么样,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会怎么样”。
很多技术都是第一次在国内晚会上落地,《普通Disco》的创作者ilem,在看到第一稿人物建模做崩了时,立刻就急了:“第一次这个印象不好了的话,后面可怎么办呐?”
晚会前夜,紧张的粉丝们塞爆了运营的评论和私信,想方设法地阻止洛天依走向台前。
洛天依被嘲讽“辣耳朵”的声音还在粉丝耳边萦绕,他们想尽可能避免洛天依受到更多圈外人的攻击。
所幸的是,最终舞台效果很好,洛天依也获得了不错的反响。ilem说自己“终于放下了心”。
洛天依在北京冬奥会文化节开幕式上进行演唱
这之后,曹璞趁热打铁,一年后就在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为洛天依开了第一场演唱会。
那时,曹璞并不确定演唱会是否能收回成本。但在她眼里,一个出道四年的歌手应该有自己的演唱会。“没得商量。”
在为演唱会申报场馆时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对方根本听不懂什么是虚拟歌手,甚至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洛天依的身份证号多少?”
曹璞足足解释了一个下午,梅奔的领导才点头,同意她拿自己的身份证号去登记。
不过,领导的顾虑很快被打破——演唱会门票开售两分钟后,内场SVIP门票售罄。最终,演唱会一共吸引到了 7000 多名粉丝,票价基本和国内一线歌手持平。
演唱会还没结束,曹璞就接到了梅奔领导的电话,对方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定场地?”
这意味着,洛天依的虚拟歌手事业,终于步入了正轨。
洛天依在BML2016上的演出
那一天,《普通Disco》的作者ilem也坐在观众席中。
他还记得,当全息投影的洛天依,发着光出现在场中央时,上万只荧光棒的挥舞节奏很快调整为一致,接着变成一片蓝色的海洋。
那是洛天依的应援色——天依蓝。
自那以后,洛天依的成名像被按下了加速键:
2019年,洛天依与薛之谦同台演出《达拉崩吧》,次年这首歌又被周深在《我是歌手》的舞台翻唱,并拿下第一。
2021年,洛天依登上了央视春晚,自此,走完了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国民明星应当走过的旅途。
洛天依在2021年央视春晚的舞台上
曹璞在一次采访中这么总结春晚对于洛天依的意义:
“能够上春晚,我想是中国所有的明星,包括真人明星都希望的,它代表着一种认可。我相信粉丝很希望看到,他们一直宠爱着的小姑娘,一路走到今天,终于登上了央视的舞台。这是对我们这个圈子里所有人的认可。”
由粉丝创造的偶像
如今,洛天依的名字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
但对许多粉丝来说,洛天依并没有走远,反倒更像是一直守在身边的朋友。
ilem告诉我们,当制作人们想要洛天依演唱一首歌曲时,会先把歌词和音高输入软件,然后生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初版本。
之后,制作人需要手调音节“注入灵魂”,这里声音大一点声,那里小一点声,或者再加个颤音。这个过程被粉丝们称做“调教”。
洛天依所有的歌曲,正是粉丝们这样手把手地“调教”出来的。唱得好听的,会被圈里人称为“良调教”,尤其出色的,则被奉为“神调教”。
从这个称呼也可以见得,创作人的个人色彩,从来不会隐没在洛天依的星光后面。
在2020年的B站跨年晚会上,毛不易在台上翻唱了ilem和洛天依一起创作出的《得过且过的勇者》,镜头扫过台下,ilem和洛天依二人坐在一起熟络地说着悄悄话。
那一刻,ilem说自己就像是洛天依很熟的朋友。
“以我和洛天依多年的合作关系,你说我还会对她抱着什么偶像崇拜的心情吗?”
“她要怎么唱歌还要我告诉她呢。”
洛天依的很多粉丝都与洛天依年龄相仿,在这十年里,他们发挥着各自的创造力,借着她去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也从歌曲中听到了在现实生活中受挫、恋爱时的自己。
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关系。
“虚拟歌手会跟粉丝共同成长,也会把你心里面的歌唱出来,所以粉丝会投入更多的感情。”洛天依的运营团队说。
多年来,粉丝兰喵一直做着一件挺与众不同的事:给洛天依调教古汉语、中古汉语、各地方言、外语甚至是少数民族语言的歌。
这比常规的汉语调教还要难上数倍,相当于音译外语,不光要动参数,还要拆分音轨。兰喵制作一首歌曲至少需要几周的时间。
当被问到怕不怕自己制作的歌曲太小众时,兰喵回答说,大众就像是一个调色盘,每个色号都会有喜欢的人,“再说,这也算是在声库上拓展天依了嘛。”
这还不是兰喵为洛天依所做过的最吃力的事。从17年开始至今,兰喵一直在写一部以洛天依为主角的同人文。
“我有一种欲望,想把她放到这个世界里面,让她在连上古汉语都不会说的时候,经历这个时代的大风大浪。”
“就像《三月雨》里的南北组,《世末歌者》里的天依和阿绫,存娘经典设定里的洛卷卷,这些大众所创造的洛天依形象,都在赋予她新的形象和故事......”
如今,洛天依的故事仍在被无数像兰喵一样的人改编、续写。她的形象也在无数人的笔下,变得空前得丰满。
就像洛天依的运营团队说的那样,“天依是为了每一个听她声音的人而存在的,如果没有这些人,天依就不会存在”。
去年生日会上洛天依和粉丝的合照
作者 | 菜菜
编辑 | Raku
运营 | 米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