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归25年,这只小猪衔接着“香港市民”和“中华娃娃”的身份认同

2009年, 《麦兜响当当》 成为第一部在大陆上映的麦兜电影,获得口碑票房的双丰收。 对于许多大朋友和小朋友们来说,这也成为了他们的麦兜元年:一只肥嘟嘟傻乎乎的小猪,从香港北上武汉习武,在充满童趣的故事中领悟“道法自然”,论谁都不会讨厌。

虽然此时距离麦兜的诞生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年头,而距离他的第一部电影 《麦兜故事》 也已有整整八年。 时间往前推三十年,将视角重新缩小回到香港,麦兜诞生于英港末,走红于回归之际,千禧年后迈向全中国。 2001年的电影《麦兜故事》更是获得法国昂西国际动画节最佳动画长片奖,这是香港也是中国动画第一次获得此殊荣,同样,也是最后一次。

2009年《麦兜响当当》,讲述考古学家在长江三峡掘出麦子(名兜,字仲肥)遗物后,母亲麦太带麦兜上武当山受训的故事

2001年《麦兜故事》,故事涵盖麦兜出生、上幼稚园、渴望出国旅行、学懂一门运动、欢渡圣诞、争取传统复兴等等,尽数反映典型香港人成长的写照

麦兜创造了香港的神话,随着时间慢慢改变并被更多中国的大朋友和小朋友所喜爱;但是近年来,麦兜似乎又走向了沉寂。 在学者忙不迭地分析麦兜IP如何衰落之余,不妨在香港回归25周年之际,一起看看麦兜到底是如何成为香港精神的代表,又是如何衔接起中华娃娃与香港市民之间的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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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兜与麦唛


在创作之初,原来的主角本不是我们的 麦兜 ,而是他的表兄弟 麦唛 ——一只不是那么傻头傻脑的猪,甚至有时可以对莎士比亚侃侃而谈,眼睛上也没有胎记,没错,就是图片上左边这只小家伙。

1990年左右,这只叫麦唛的小猪出现在 《明报周刊》 上,他的出现似乎和这份知识分子范的精英杂志身份格格不入,但是这也预示了这只小猪和他傻头傻脑的表兄弟会有朝一日成为香港精神的符号化身。

最初在《明报周刊》的副刊《小明周》连载的时候,为了顾及以少年儿童为主的读者,所以漫画都是简单而通俗的,直到被杂志社老总相中,得以在主刊刊登, 谢立文 麦家碧 才放开手脚,开始谈论死亡、爱情、悲伤、生活与经济压力等等。 这种麦家碧口中的“低幼”一直持续到儿童杂志 《黄巴士》 的创刊,让这本杂志成为了麦唛麦兜的第一个根据地。 另一边,麦唛系列在本刊上的连载也没有中断,这种“成人化”的氛围从《明报周刊》延续到《星期天周刊》,最终又带到《香港经济日报》上,直到1996年谢麦夫妇二人彻底接手《黄巴士》,麦唛麦兜的故事才开始慢慢走向另一个方向。

麦唛就是在这样一种氛围当中逐渐成长的,从最初的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宠物乡村猪,渐渐的融入了城市,融入了人类,融入了社会,最后取代了人类成为了故事的主角。 不过很快,故事就不再是以城市为大舞台,转而进入了个名叫 春田花花幼稚园 的一方天地。恰逢故事开始在儿童杂志《黄巴士》上刊登,更大的世界观——麦唛的朋友老师们也一个个登场,校长和陈老师、家猫得巴、大鹅菇时、乌龟阿辉、小牛阿May、河马阿June——还有他的表兄弟,未来的主角,麦兜。

麦家碧坦言最初她只是想要画一只从乡村进入城市的小猪,就和所有香港喜剧故事的开端一样,农村人在城市的奇遇记。但是逐渐,麦兜和她的妈妈麦太那无厘头、傻愣愣又充满哲思的气质使他越来越受欢迎,天马行空的幻想和让人发笑的梗不管是哪一点都比麦唛更让人印象深刻,最终麦唛就这样被冲散在时间里。 在早期绘本《麦唛春田花花》里,麦唛 决定写一本书,名字叫做 《麦唛的思考艺术》 ,这本书其实致敬恶搞了 《李天命的思考艺术》 一书, 从香港哲学家李天命的著名观点 事恒角度 来看,麦唛恰恰预言了自己的未来:麦唛从原本的主角变成了默默无闻的配角,但是他无疑是麦兜以及更多故事角色的真正缔造者。谢立文的精英思想和麦家碧的低幼观念都刻画了他们最初对于这个不算童话的童话的核心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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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童话的童话

事实上不管是撰文的谢立文还是绘画的麦家碧,他们都不曾以完全讲童话的目的来讲述麦兜的故事。麦家碧坦言她非常钟 Edward Lear 的作品尤其是 《A Book of Nonsense》 (荒诞书) 。因此他的那些 废话文学虽然看似低幼愚笨,但实则以巧妙聪明的辞藻达到荒诞,这也是贯穿整个麦兜作品的智慧之处,因此我们才会在麦兜当中看到经典的:

曾经留学澳大利亚的谢立文则深受当地著名季诺式讽刺漫画家 Michael Leunig 的影响,所以在对社会和观念的表达上,谢立文是绝对的“成人”视角,这一点毋庸置疑,《明报周刊》和《香港经济日报》上的单幅作品就是由他主导,用儿童的戏谑和无厘头的语言看待种种社会政治等问题。 在与妻子一同创作了麦兜麦唛的数年后,1998年他同《黄巴士》的其中一位插画师 梁智添 创作了更加草根和玩世不恭的成人童话作品 《屎捞人》


《屎捞人》即将在《黄巴士》连载完结之际, 电影 《麦兜故事》也进入了制作尾声。事实上在此之前的1998年,谢立文就和iTV合作,尝试创作一部百分百“香港制造”的本土电视动画 《麦唛故事》 ,这部野心勃勃的动画每集30分钟,共13集,包含了许多小故事,虽然如今能找到的媒体报道只有一篇1998年二月香港中文大学校杂志《Varsity》的报道,不过不难从中一窥此时麦兜麦唛已经成为了在香港最受大小朋友欢迎的卡通角色。

《Varsity》报道

整部作品的VCD版也在2002年推出,电影版《麦兜故事》正是截取了VCD作品当中的几章合并而成,包括圣诞篇、马尔代夫篇、黎根与抢包山篇。
谢立文的野心不是无由的,最终《麦兜故事》一举夺得 法国昂西国际动画影展最佳动画长片奖 ,成为香港甚至中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部获奖作品。

可以这样说, 这一套V CD版《麦唛故事》凝练地表现了谢立文和麦家碧二位想要表达的全部。
无论是《麦兜我和我妈妈》里那一个彩票号码抓不到的臭猪手,还是《麦兜响当当》里麦子仲肥发明的走超慢无用大钟,都在VCD版动画里作为小故事经历过提前的演练。

在其中一个小故事里,有一鼎极慢极慢的钟,慢到秒针每一百年跳一格,分针每六千年跳一格,要等三十六万年,才会有一只布谷鸟出来报时,时间超越了人类衡量和感知的尺度,以至于难以被察觉也毫无“实际”用处。 但是麦兜却似乎从中顿悟了什么,这些信念往往是可以与永恒相媲美,而这恰好与电影《麦兜响当当》当中音乐计划的教授给他的评语 “他不是低能,他不过是善良。” 相呼应,构成了麦兜故事的一个核心—— 恒久的心与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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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香港制造到中华娃娃


2006年,香港电视台和麦兜合作推出了首部外判 (即外包) 动画纪录片 《春天花花中华娃娃博物馆》 ,其中有4集麦兜动画,每集20分钟,这是麦兜第一次与媒体机构合作,而文化宣传类型的核心也第一次将这只百分百香港制造的小猪推上了中华民族的层面。 这部作品可以看作是为三年后的《麦兜响当当》做的一次预演,麦子仲肥无厘头的发明充满废话文学与童稚低幼下又带着哲理的话语,都为未来麦兜的这个“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打下了基础。

全篇以《清洁.清明.情》《庭院.月.团圆》《禾.和味.中和》《自立.龙.端阳》为标题,清明节、中秋节、端午节、中元节为核心,引出中国家庭、建筑、饮食、文字、精神、功夫、丧葬等文化内容,用通俗可爱而简单的话语迁出对中国文化的思考,在看似玩世不恭的背景下一窥中华文化的变迁和核心思想: 生生不息

不过即便是这部完全面向小朋友的作品,主笔谢立文也依旧用他的“成人”视角来向小朋友展示死亡、悲伤与万事难全的道理。 故事《庭院.月.团圆》中,谢立文从建筑讲到四合院,再从四合院的模样讲到月亮,最后以两首古诗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和《静夜思》来升华“月亮”与中华文化之间的关系和意义。

在另一个故事清明当中,伴随着空灵的音乐,麦兜和麦太祭拜先人,踏青游玩;但是转眼间成年的麦兜又站在那个山头,只是此时他孤身一人,而山头又多出一方小小的坟。
对于死亡的不避讳事实上一直存在于麦兜的故事当中,一如麦家碧所言:

从《中华娃娃博物馆》到《麦兜响当当》,通过传统文化与童话故事的嫁接,不管在文化意义上还是地理意义上,大陆都成为了一个并不抽象而是真正的带有其本身意义的场所。麦家碧坦言为了《麦兜响当当》花了三年来大陆采风和设计背景,时间恰恰也是在《中华娃娃博物馆》开播之际。

随着故事的推进,麦兜的故事里已经没有了最早《麦兜故事》里那种草根,也不再有《麦兜菠萝油王子》里的那种解离和抽象感——麦兜在长大,而技术与受众层面的改编也迫使麦家碧和她的团队去做出相应的改变,《麦兜响当当》只是一切最开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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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麦兜,麦兜的香港

1997年,麦兜系列《春天花花幼稚园》直面了香港回归问题,麦兜用傻愣愣的脑子将其解构为了一个冷笑话, “香港回归了,九龙怎么办呢?” (香港一共分九龙、新界、香港岛三部分,麦兜误以为香港回归指的是香港岛回归)
这可以看作一个暗示,香港也好,九龙也好,本身所处的位置并不重要,大家都是中国人,麦兜麦唛都是中国猪,同时也预示麦兜必然会北上挺进大陆的决心。

《麦兜响当当》在大陆一炮而红,首周票房高达3300万,而紧随其后的《麦兜当当伴我心》《麦兜我和我妈妈》也一次次延续奇迹,星光大道上出现了麦兜的雕像和猪爪印,杜莎夫人蜡像馆摆上了麦兜和麦太在茶餐厅的蜡像。 但是慢慢的,人们却开始说,麦兜不好看了,麦兜似乎越来越不再是以前的那只麦兜了。

在麦兜最后一部电影《麦兜·饭宝奇兵》上映之初,香港媒体采访麦家碧,问她为什么麦兜的故事在现在变得越来越庞大。麦家碧反而认为,她现在创作的都是非常简单的故事“ 妈妈爱你,你爱妈妈,超人打怪兽救地球,都是每个小朋友遇到过的事 ”,只是她认为,早期谢立文主导旨在同时面对大人和小朋友,而现在的作品更加童稚,自然会吸引孩童的兴趣。

访谈最后,麦家碧坦言以后麦兜长大,他的那班老友老师都会越来越少出场,下一集可能会拍麦兜的爱情故事,那要让他们出场就更不可能了。这或许就是麦家碧对于“麦兜变了”的最直接明了的回应,生生不息,即便是青黄不接的时期也会存在,但是与时俱进的转变就是为了更好的迎接,仅此而已。

幸运的是麦兜在香港依旧活跃,2020年,麦兜与香港公共部门合作连续推出了两部短片作品,以应对新冠病毒为主题,一部面向有小孩的家庭,对居家学习进行讲解,一部则面向全体大众,宣传正确的防护与自我清洁方式。


从这点来看,麦兜在被捧为香港符号的同时也一直没有放弃对香港的自身责任,早年谢麦夫妇在接手《黄巴士》的同时创立了公益组织 春田花花教育基金 ,以关注儿童心理健康和美术教育方面的问题。就在去年,春田花花基金会依然在新冠冲击下发布了一系列短片以呼吁关注亲子之间的沟通。

直到今年,麦兜也连续三次登上香港的新闻不断成为话题中心。


但是终究,麦兜在大陆的神话已经不可避免的结束了,这只百分百香港制造的小猪,重新退回了香港这一方小小天地。
2016年《饭宝奇兵》的口碑惨败让麦兜电影系列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另一边,对于中国大陆观众来说,可能真正的“麦兜时代”的结束标志在2019年十月的一天,从2003年起在CCTV2开播的早间新闻栏目
《第一时间》 大改版,使用了十六年的片尾曲 《新鲜阳光》 没有保留,在这个片尾曲当中,制作者剪辑了《麦兜故事》作为MV片段陪伴了大小朋友们一个又一个早晨。

就这样,麦兜的时代终结,终究也落得和麦唛一样远离了许多人的视野,但是正如李天命所言: “东西可毁,过程不毁;物件无常,事件恒长” ,麦兜作为中华文化的排头兵和香港草根精神的化身,至少他的存在,永远不会被淡忘,永远作为香港文化的一颗明星熠熠生辉。

作者 / Poor_Land 编辑 / P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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