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退役的年龄打职业，图啥？
“啥，你大四了才开始打职业？”
我满脸问号地盯着屏幕那边的pandaman，一位来自永劫无间联赛（以下简称NBPL）的单排选手。在接受采访时，他的第一句话就出乎了我的意料。
图为来自KZ战队的pandaman
都说电子竞技是碗青春饭，十七、八岁乃至更早就走上职业道路的“网瘾少年”比比皆是，按他这个年纪，基本已经到了快退役的时段。
所以，我追问了下去：“为啥？”
“大学快毕业了，不想干父母已经安排好的工作。”
他的回答很简单，却让屏幕前的我有些发愣，这个选择与曾经的自己、与现在许多临近毕业的大学生何其相似。
这一年，他23，我也23。
熊猫人
镜头前的pandaman有些社恐。
他坐在电竞椅上，有时低着头沉思、有时抬头看着天花板回忆。他的吐字飞快且细若蚊呐，我常常要问上个几遍才能听清。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和现在在的pandaman这个Id非常配，因为“熊猫”这种生物多少沾点蠢，
——还有萌。
他告诉我，在入坑《永劫无间》之前基本一直在玩lol，还曾经还在S5、S6一路杀到了最强王者段位。
“那当时有想过打职业吗？”
他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会玩劫”
与现实中社恐的他不同，在游戏中他的打法奔放而狂野。就像在lol中他只青睐劫这样灵活的刺客一般，在《永劫无间》中，他最喜欢的也是季沧海（火男）这样“莽、快、能冲”的英雄，这一点从那时他的id“烧尽一切”中就可见一斑。
相比其他职业选手，pandaman接触《永劫无间》算是相当晚的一批，去年8月底公测以后才开始玩。那时的他曾被一路高手吊打，但博弈的玩法和武侠的风格又让他心有不甘，于是，他看了一个月直播专门学习火男，之后一路冲上了国服前一百、前二十，随后收到了KZ战队的邀请。
而他加入KZ战队的经历多少也是有些阴差阳错。彼时战队的队员因为疫情隔离原因无法出战，时任战队教练的子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焦急中，他联系到了当时一路杀到天人前二十的pandaman：
“战队缺人，要不要试试？”
怀揣着不自信、却又不想走父母老路的pandaman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踏入了永劫无间联赛的舞台。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很专注的人，但他似乎有些过于专注于游戏本身，以至于会承受着常人意想不到的压力。
我身无拘
时间拨回一周前。
对线上比赛的不适应、较浅的英雄池，使得他在联赛前半段的成绩多少有些糟糕。几轮下来，他的积分已不足以进入决赛，如今他必须要参加复活赛、夺得前八名，才有进入总决赛角逐的机会。
但比赛当天的早上八点，楼上开始了装修。无孔不入的钻墙声一路响到了十二点，Pandaman就这样被一直折磨到了十二点。
“我不太会调整自己的心态”pandaman有些诚实地跟我说道。随着一次次失利。被胜负束缚的他的心态逐渐失衡，他开始害怕、开始畏首畏尾，只想着“苟”到前几名，然后拿一个排名分。
就这样，越打越被动、越被动越不敢打，他的排名、分数逐渐变得糟糕……直到最后一局，打到一半时他才发现，就算此刻淘汰掉其余的所有对手，他也没办法晋级了。
他的成绩，提前定格在了第九名。
没有机会了。
但此时，他仿佛才真正找回了自己。
他重整旗鼓，于刀光剑影之间重塑信心。他以无甲的状态追着满血状态的Q9.Lxy跑，面对后者的蓝蓄力时，他直接选择硬抗，并利用大招直接取消僵直，随后升龙BSB、大招急停、百裂斩、五眼铳，一套连招行云流水直接带走，对方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而在后面与独白的决战中，两位“太刀侠”都不约而同地拿起了太刀进行对决。双方你来我往，足足换了三波血量。在最后一波，pandaman掏出火箭筒骗取对方贴脸博弈，趁对方贴近时直接两记百裂斩；独白也很快反应过来，反手一套惊雷十劫空中接平A压低pandaman的血线。
面对这个版本最强势、最能耗的殷紫萍，pandaman知道自己不能再耗下去了，他果断开启大招向前冲去，试图使用关键的控制终结比赛；对方则见招拆招、反手开启“灵机护体”免疫了控制——只要撑过去这波大招，胜利的天平就会逐渐向自己倾斜。
但熊猫人并不想利用大招控制，在最关键的时刻，他选择原地蓄力，蓄了一个最长的百裂斩——他在赌，赌独白不敢振刀。
他赌赢了。
独白没有振刀，直接被一记紫太百裂斩的高额伤害带走。
比赛结束。
重拾斗志的Pandaman，成了最后一局的天选。他以太刀为引，雕琢出了一场属于自己的“完美谢幕”。赛后，有人感叹，“这才是武道、这才是江湖、这才是我身无拘。”
而当最后一场的数据，呈现在大家的眼前时，引起的是观众们又一轮的惊呼。
在此前的单人比赛中，个人的最终单场伤害基本都在1w上下浮动，1w、1w5、2w……每个五千伤害的大关，其背后都是数不清的战斗与博弈，能到1w8、1w9的数据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
而Pandaman在本场比赛直接砍下了接近3w的伤害。4次击杀、3次“战神”、单太刀伤害超过2w5，单论数据而言，他的这场表现已经征服了赛场内外的所有人。
然而比赛已了、结果已定。再华丽的数据、再令人瞠目结舌的战绩，最终依然摆脱不了被淘汰的命运。
赛后，镜头转向pandaman，知晓自己命运的他并没有发出过多的言语，只有额头前的汗水无声表达着这场比赛的竭尽全力和不甘。
采访时，看着他那低落的情绪，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继续下去。
三 来日方长
“我喜欢与其他选手一起。”
与游戏中喜欢单打独斗的他不同，pandaman似乎对“人”之间的交往有一种特别的依恋。
我问他与哪些选手关系比较好，他像是报菜名一般，说出了包括路人王（“ID：Lurenking”）、小新神（Xxin）等一大堆我不熟悉或是没听清的选手id。
我不记得他说的所有名字，但我记得当提起那几位的时候，他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看得出来，他们这些打职业的彼此间关系一直很好。
对于我们来说，职业选手的日常生活有些平平无奇，无非就是训练、打比赛，然后在赛后聚在一起吃饭，再回到俱乐部训练、练习拼刀。可能也是在这样有些单一的环境下，才能出现这些纯粹的选手、纯粹的友情吧。
NBPL的S2赛季终归是错失了，但一切还没有结束。不久之后，pandaman还要参加本月17号的《永劫无间》世界冠军赛的预选赛，如果他能够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则仍有着卷土重来的机会。
胜负不可预知，乾坤尚未落定。
在pandaman痛失总决赛门票后，他的好友、JT战队的小新神Xxin在接受英文流采访时表示“会带着熊猫人的意志，用太刀击败50个人，站在决赛的高峰。”
当我把这一消息告诉pandaman时，他的情绪明显出现了一些波动。不得不说，在联赛里有着这样的朋友，多少是有些幸运的。
这样的兄弟情在赛场上随处可见
临近采访末尾，我和pandaman还聊起了一些有关国内其他联赛的事情。
“有看S12吗？”
“嗯”
“你对外面那些‘中国电竞不行了’的声音怎么看？”
“比赛时总会有一些场外的因素，但努力、尽力做到就好就可以吧我觉得”
他想的似乎有些过于纯粹——但对于场上的选手们来说，他们专注的永远只有赛场内的东西，环境的好坏、资本的变动、外界的声音，那些与赛场之内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对于pandaman来说，这次失利也只是一个短暂的逗号而已。不久之后，他还要参加本月《永劫无间》世界冠军赛的预选赛，他仍有机会，在全世界的玩家面前证明自己不仅仅是“火男绝活哥”。
来日方长。
写在最后
“我觉得，我最多应该还能打个三四年吧”
在采访的最后，pandaman这样跟我说。
“那之后呢，之后打算干点啥？”
“做……主播吧，我想一直玩下去，直到我打不过那些年轻人为止。”他的回答有些迟疑，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带着他那个年纪特有的迷惘，
身位一名游戏编辑，我常常要接触许多不同类型的游戏。像pandaman这样说要与《永劫无间》单独一款游戏高度绑定的人，我一时有些难以相信——所以，我反倒更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至于更远的未来规划，没必要、也没意义。
采访就这样划下了句号。结束后，我在屏幕前愣了半晌，随后打开文档噼里啪啦地敲起了字，回忆着有关采访的点点滴滴。
在中国电竞行业飞速发展的当下，媒体们的聚光灯常常会聚焦于那些更加璀璨耀眼、更具有商业价值的明星选手之下。但我想，总要有一些更普通、更大众的声音被人们看见、听见。
我其实有些庆幸，能在这短短几十分钟的采访中，窥见永劫无间联赛、乃至更多国内电竞联赛选手的现状。
Pandaman告诉我，他人生最开心的瞬间，是第一次参加《永劫无间》线下赛、拿到天选的时候。
我想起了自己。我来游民这一年多，最开心的一幕，应该是在公司内部电竞比赛中让一追二、推掉水晶的一刹那。
我、他——很多人，都处在这个年龄的交界口，因为不想去过那些预设好的平淡生活，抱着对游戏的热爱，加入了与游戏相关的行业。就像黑塞的《悉达多》里写的那样，拒绝父辈为自己铺下康庄大道，选择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身在游民星空的我坐在电脑前采访；而他也坐在电脑前与我交流，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此刻有了一个短暂的交集，至于未来是什么样，管他呢。
从一位编辑的角度来说，pandaman“没有曲折离奇的故事，看起来很普通。”
——但我觉得，普通就挺好的，现实中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故事，没有故事才是最好的故事。
Pandaman的故事没有中止、永劫无间联赛的故事没有中止，我们一直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