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时深度】海湾国家为什么热情投资体育？

【环球时报驻阿联酋特约记者 闫梦 环球时报记者 陈子帅 环球时报特约记者 王晓雄】3月1日，沙特正式启动申办2034年足球世界杯。因为是唯一的申办候选国，所以沙特预计将成为继卡塔尔之后第二个举办世界杯的中东国家。3月2日，2024赛季世界一级方程式赛车锦标赛在巴林赛道揭幕，而从1月12日至2月10日，男足亚洲杯在卡塔尔举行。多年来，自然环境并不优越且历史上体育事业并不发达的海湾阿拉伯国家，包括沙特、卡塔尔等国如今积极投资体育，成为各类国际体育赛事的举办地。在这背后，是它们对国家发展的规划以及对国家未来的期待。

从“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到顶级赛事举办地

1993年，在由脚手架围成的一块硬地球场上，阿联酋举办了一场低级别的男子网球锦标赛。据美国《华盛顿邮报》报道，比赛在迪拜举行，由一位澳大利亚商人和一名迪拜免税店的高管组织。“（当时）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澳大利亚前运动员查普曼曾参与了早期在阿联酋举行的男子网球锦标赛。他回忆说：“如果你去和球员聊天，当他们问‘迪拜在哪里’时，你就得拿出地图，指着上面一个点（告诉他们）。”查普曼说他还记得有一次一场沙尘暴横扫了举行比赛的地方，沙子撒满了球场，“我对球员们说，好吧，不要只是坐在这里，去拿把扫帚，帮助大家清理球场上的沙子”。

1993年，迪拜的人口不到60万，而阿联酋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也只有550亿美元左右。30年后，300多万人在迪拜安家，阿联酋的GDP也超过5000亿美元。曾经黄沙遍布的地区，修整成了各类国际赛事的举办地，包括自行车巡回赛、世界一级方程式赛车锦标赛（F1）、国际足联足球锦标赛、职业高尔夫球比赛，以及30多年来一直举办的迪拜网球锦标赛，费德勒、德约科维奇和威廉姆斯都曾在此夺冠。

阿联酋已经成功地与世界各地的体育联盟和组织建立了关系。据媒体报道，终极格斗冠军赛（UFC）2010年首次在阿布扎比举办，现在每年在该地区至少举办一场大型赛事。UFC首席运营官爱泼斯坦表示，阿联酋已经成为“UFC生态系统的永久组成部分”，而阿联酋亚斯岛已经成为UFC的“第二个家”。阿布扎比高尔夫锦标赛于2006年开始。2009年，高尔夫DP世界巡回锦标赛首次在迪拜举行。之后，顶级自行车手聚集在迪拜和阿布扎比参加比赛。

阿联酋的两家主要航空公司阿联酋航空和阿提哈德航空拥有欧洲著名足球场的冠名权，并赞助世界各地的体育赛事，包括美国网球公开赛、F1、板球、赛马、橄榄球、自行车、帆船、澳式足球和特奥会。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穆巴达拉投资公司是长期在华盛顿举行的男子和女子网球锦标赛的联合冠名赞助商。2008年，一家由政府官员管理的阿联酋私募股权基金斥资3.3亿美元收购了曼城俱乐部，并将其打造成了欧洲顶级足球俱乐部之一。这对阿联酋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在多个领域“开疆拓土”

阿联酋并非唯一一个热衷于投资体育的海湾阿拉伯国家。新加坡《联合早报》称，沙特举办2034年足球世界杯“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据BBC报道，沙特体育大臣此前表示，申办世界杯“对我们这个热爱足球的国家来说，是重要且自然的一步”。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已经掌管着该国4家顶级足球俱乐部——吉达国民、利雅得新月、吉达联合与利雅得胜利。沙特职业足球联赛始于1976年，目前在那里踢球的著名国际球星已经有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C罗）、本泽马和内马尔等。英超球队纽卡斯尔联队在2021年由PIF收购。

“其实对沙特而言，足球板块只是其体育事业的冰山一角”，《联合早报》等媒体称，沙特还在职业摔跤、F1、高尔夫球等领域“开疆拓土”。2018年与2021年，沙特政府分别与世界职业摔跤联盟和F1达成了为期10年的合作。F1于2021年首次在沙特举办了比赛。2022年，由PIF撑腰的LIV高尔夫巡回赛启动，令传统大赛美巡赛（PGA）、DP世界巡回赛受到冲击。一年后，这3个赛事宣布合并，成立了一个新的营利性实体，并得到PIF作为独家投资方注资。据美联社报道，2024年2月，PIF与男子职业网球选手协会（ATP）达成了一项为期5年的合作协议，其中包括ATP排名的命名权，这是沙特涉足网球等运动的最新举措。

拳击的世界冠军争夺战也曾在沙特举办，英国重量级拳王约书亚2019年就在利雅得击败了鲁伊兹，然后于2022年在吉达与乌克兰选手乌西克交手。此外，沙特还在2022年以5000亿美元打造的智能城市新未来城（NEOM）和其中名为“Trojena”的户外滑雪胜地，赢得了2029年亚冬会的主办权。

2011年，卡塔尔主权财富基金子公司卡塔尔体育投资公司收购了法国巴黎圣日耳曼足球俱乐部。2022年，卡塔尔举办男足世界杯。2023年6月，卡塔尔主权财富基金成为首个投资美国大型体育球队的外国主权基金。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称，卡塔尔主权财富基金卡塔尔投资局明显参与了由泰尔资本牵头的对NBA球队菲尼克斯太阳队的竞购。

今年3月2日，2024赛季F1在巴林揭幕，而下一站沙特大奖赛正赛将于3月9日进行。据英国《每日电讯报》报道，自2004年以来，巴林一直是F1大奖赛的举办地。拥有180亿美元资产的巴林主权财富基金Mumtalakat持有迈凯伦的控股权。迈凯伦是一家位于英格兰萨里郡沃金的豪华汽车制造商，拥有F1最知名的车队之一。

沙特“2030愿景”+阿联酋“国家体育战略2031”

拥有丰富石油资源的海湾阿拉伯国家大力投资体育，其首要考虑是实现经济的多元化。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王晓宇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海湾阿拉伯国家为摆脱对化石能源的依赖，很早就开始提出国家发展战略，希望通过经济多元化发展实现能源转型，进而实现可持续发展。然而，这些国家工业基础薄弱，加上沙漠气候恶劣，导致其发展成为制造业强国的条件并不成熟，而投资体育产业恰恰能扬长避短。

根据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2022年发表的一篇文章，沙特于2016年提出“2030愿景”，其目标之一是使该国成为顶级职业体育赛事的举办中心。从2016年起，沙特的体育产业经历了以3个关键目标为主导的重大改革：到2030年将社区参与体育运动的比例提高40%，提高沙特精英运动员在国外的表现，并促进体育经济。

《华盛顿邮报》称，2017年，阿联酋领导人发起了一项新倡议，该倡议的四大支柱之一涉及体育在创造一个“快乐和有凝聚力的社会”中的作用。2023年6月，阿联酋领导人通过了“国家体育战略2031”，其中概述了17项举措，包括培养职业运动员，识别和培养年轻人才，以及将参加体育运动的人数增加到人口的70%以上。此外，阿联酋希望至少有30名运动员有资格参加奥运会——该国在2021年派出了5名运动员参加东京夏季奥运会——并希望体育产业占GDP的比例至少达到0.5%。

发展体育产业大幅促进了沙特等国的就业和经济增长。据媒体报道，根据沙特体育部2020年的报告，该部门当年创造了超过1.4万个就业岗位。举办大型体育赛事有助于增加外国游客的数量，他们花钱可以促进沙特经济发展。沙特能源部称，2020年的体育赛事产生了3690万沙特里亚尔（约合人民币7081万元）的门票收入和游客消费。2022年前8个月，吉达和利雅得都举办了F1等赛事。在这一时期，利雅得的酒店入住率相较此前一年同期增长了58%，吉达的入住率为52%，比此前一年同期增长了近13%。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很难统计出阿联酋投资体育对经济的影响，但根据该国经济部门的数据，2019年，旅游业占阿联酋GDP的11.6%，超过490亿美元。

海湾新闻网评论称，阿联酋崛起为“体育外交中心”，举办体育赛事已成为阿联酋外交政策中越来越重要的方面。此外，体育赛事可以成为政治领导人之间非正式会晤的好机会。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就为多国领导人会面和进行外交对话提供了平台。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丁隆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海湾阿拉伯国家大力投资体育产业是为了服务于国家品牌战略，有助于提升国家知名度和软实力，改善国家海外形象。《联合早报》曾援引评论人士的话称，与邻国卡塔尔和阿联酋一样，沙特已经意识到体育具有创造激情和归属感的动能，是获得政治善意、新外交关系和投资的绝佳工具。大西洋理事会的文章表示，投资体育不仅对沙特具有经济意义，对增强其软实力也至关重要。沙特曾长期是一个封闭国家，不鼓励外国游客来该国游玩，这导致了很多人对沙特文化的误解。

女性权利是沙特等国饱受西方批评的领域之一，也是影响它们国际形象的问题之一。为了提高女性对体育运动的参与率，进而改变世界对沙特的刻板印象，该国2017年决定在女子学校开设体育课。2018年，沙特政府允许女性进入该国３个体育场观看比赛，这是沙特历史上首次将体育场对女性开放。从2015年到2019年，沙特政府进行的改革使女性参与体育运动的比例飙升了150%。截至2022年，沙特有6000多名女运动员和27个女子运动队，该国30%的私人俱乐部和学院是专门为女性开设的。

“我最喜欢的运动是手球，运动让我更加自律和快乐。”来自阿联酋哈里发大学物理系的学生阿代勒对《环球时报》特约记者表示，运动不仅有助于身心健康，还能促使年轻人放下电子设备去体验竞技乐趣，还在团结人心、促进社会和谐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如能促进经济增长，“那么我们将继续进行‘体育洗白’”

海湾阿拉伯国家大力发展体育虽然赢得不少赞誉，但也导致西方国家批评它们是利用体育“洗白”人权等问题。去年10月31日在国际足联2034年世界杯的申办报名截止前几小时，沙特唯一的潜在竞争对手澳大利亚决定不申办，因此这一中东国家提前宣告成为2034年世界杯的东道主。之后，BBC发表题为《2034世界杯：沙特成唯一申办国，中东王国终极“体育洗白”？》的文章，称人权活动人士批评沙特政府利用体育转移注意力，以掩盖长期的“声誉问题”，即所谓的“体育洗白”。类似观点在西方其他媒体上大行其道。

有学者认为，“人权问题”是西方国家针对其他国家的惯用伎俩，将体育政治化也是西方一贯采用的打压和抹黑手段。丁隆对《环球时报》记者介绍说，近年来，沙特等国在保护外籍劳工权益方面取得了进步，所以西方要历史地、客观地看待人权问题，不能戴着有色眼镜，“鸡蛋里挑骨头”。丁隆说，像卡塔尔这样人口不多的国家，能够成功举办世界杯已经是一种成绩，尽管有一些不如人意的地方，但这对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具有很大推动作用。

对于西方的指责，一些海湾阿拉伯国家并未在意。沙特王储此前在接受采访时就表示，如果“体育洗白”能使国家的GDP增长1%，“那么我们将继续进行‘体育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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