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勤华：中国光伏当以积极拓展应对欧美压力
欧洲多家光伏企业近期遭遇生产危机，被欧盟一些人归咎于中国光伏产品的大量进入。据报道，欧盟正酝酿对中国光伏企业发起反倾销调查。光伏制造是市场竞争比较充分的领域，也是全球化布局的产业，同时还是易受政策影响和全球政经形势冲击的“弱势行业”。中国光伏行业在强势发展的情况下，仍要警惕各种内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带来的挑战，特别是来自宏观经济、地缘政治、全球治理、技术创新等领域的变化，有的如能源转型新技术突破等甚至会对光伏行业起颠覆性作用。绿色发展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主要内容之一，可再生能源特别是光伏产业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需要仔细研判全球政经形势的变化及对行业的影响，并寻找应对措施。
一国经济发展程度与光伏发电规模密切相关。本世纪初，发达国家在经济上升周期鼓励光伏发电，带动了我国光伏制造业的发展。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发达国家的经济复苏程度不一，对光伏发电的需求也出现相应波动。通胀压力、能源价格高企等多重因素对发达国家能源转型有所制约，但也反向促进了美欧等国的新能源布局，光伏发电因其经济性受到青睐。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虽然有着应对气候变化自主贡献和本国能源转型的内外双重需求，但它们发展光伏产业普遍受限于能源基础差、融资能力弱、金融工具少、技术落后等因素。虽然光伏等清洁能源的融资成本最终会被较低的运营成本所抵消，但通常需要高额的前期支出。当前全球经济分化深刻影响着光伏行业在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内部的发展。
自特朗普政府挑起中美经贸摩擦以来，国际政治格局对经贸投资活动的影响加剧。世界经济从全球化加速转向阵营化，G7国家从注重效率优先转向安全优先。美国将清洁能源技术视为影响国家安全的技术，限制中国获取和使用，加速与我“脱钩断链”，对我光伏产业采取包括出口限制、反倾销、反补贴等措施；对于从柬埔寨、马来西亚、泰国和越南转口的光伏产品实施反规避调查等。受其影响，美国盟友对我光伏产品进口政策存在不确定性。光伏产业将是大国博弈的重要战场，上游硅石资源的控制和硅锭、硅片等原料的生产、中游太阳能转化设备的制造和升级迭代技术的掌握以及对光伏发电的设备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能力，将是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焦点。
应对气候变化是推动光伏行业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光伏行业能否得到有效的政策支持，与应对气候变化议题在全球治理和各国国内政治中的地位密切相关。长期以来，关于如何应对气候变化一直存在巨大争议。从《京都议定书》到《巴黎协定》，国际条约对发达国家减排义务约束力下降。俄乌冲突冲击着欧洲国家经济，一些国家降低了低碳发展的意愿，恢复了部分高碳能源的使用。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从单纯的减缓气候变化向减缓与适应气候变化并重转变，光伏发电在应对气候变化中的地位可能出现动摇。此外，光伏发电在清洁、可再生、低碳等方面具有明显优势，但也存在随机性间歇性出力、储能配套成本偏高等不利因素。在全球能源转型中，光伏发电面临着核电、水电、天然气、风电、氢能等低碳零碳能源的竞争。
当今全球经济治理机制逐步弱化，各种新兴的区域经济治理机制方兴未艾。我国已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目前正在争取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和《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我国加入这些新的贸易投资协定面临着低碳、劳工标准、社会责任、公司治理等方面的新规则。欧盟、美国都在调整贸易投资政策，欧盟实施碳边境调整机制，美欧对供应链合规加强审查。我国光伏企业已经可以适应和运用好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但对于这些新的贸易协定和美欧目标市场中新的规则还没完全掌握。光伏发电对政策具有高度的依赖性，如补贴、税收优惠、强制性目标、绿色证书、碳交易等。随着全球经济分化加剧，财力薄弱的国家能否持续支持光伏发电出现了不确定性。区域或具体国家相关政策变化带来的需求波动，会间接影响光伏产业链的稳定发展。
光伏产业是中国参与国际竞争并取得领先优势的战略性新兴产业之一。中国光伏产业起步较晚，但在国家制造业政策和海外市场需求的双重支持下，已经跃升到世界光伏发电领域的领先地位。二十多年以来，中国光伏产业多次遭遇发达国家光伏产品需求减少和贸易保护的冲击，但中国国内光伏发电依然逆势崛起。现在中国正逐步摆脱油气时代的被动局面，成为全球最大的可再生能源技术研发国、设备生产国以及应用国，并在太阳能电池板等可再生能源设备生产等方面处于世界前列。
当全球80%以上的产品供应链都集中于中国，我们在骄傲的同时，也是时候更多学会用忧患意识思考未来发展，因为这种情况下，我们相对容易受到外部环境变化的牵累。如何将本国具体产业供应优势分散到其他国家，将中国光伏产业真正做成由中国作为领头羊的全球光伏产业，既美美与共也减小本国和本国企业的投资风险。在深度参与中国式现代化、新型城镇化、“3060”双碳目标、生态文明建设、共同富裕的国家发展时，中国光伏行业需要继续积极向外拓展。刚刚签署的中国与乌兹别克斯坦两国联合声明中就有“实现包括太阳能板、硅片、电池等绿色能源发展所需材料和设备本地化，联合培养专业人才”的合作条款，这是一个有益方向。（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吴玉章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