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电话手表为何被“围攻”？
文/曹双涛
编辑/杨博丞
题图 | IC Photo
“中国人诚实吗？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中国人吗？”有家长将这两个问题抛给儿童电话手表后，得到的答案却让家长“怒摔”电话手表。
小天才儿童电话手表给出的答案是“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不诚实的人，最虚伪的人”；360儿童电话手表给出的答案为，“中国人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并称中国人怎么有脸吹嘘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另一款儿童电话手表，更是直接否认南京大屠杀的存在。
图源：抖音
360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周鸿祎很快在社交平台上出镜道歉，称公司已快速完成整改，删除上述所有有害信息，并正在将软件升级到人工智能版本。小天才发布整改公告称，已对第三方软件小度APP紧急下架进行整改。
但家长对此并不买单，大量家长称儿童电话手表厂商对内容都不审核吗？这是在毒害下一代，这些回答比毒教材都可怕。
图源：小天才官微
儿童电话手表回答质量频频翻车的背后，实则也揭开当前AI大模型TOB端商业化落地相对缓慢的原因。虽说大模型厂商围绕TOB端商业化不断卷价格，但稳定且可靠的回复质量是TOB端客户使用大模型的基础。否则一旦产生回复错误，很容易将大模型厂商和品牌方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
除回答质量频繁翻车外，据@杭州网警官抖内容显示，近期多地警方发现有诈骗团伙，开始对儿童佩戴的电话手表下手进行诈骗活动。这些诈骗团队以手机停机、无电为由，借用孩子儿童电话手表拨打电话。在获取孩子信任后，趁孩子不注意偷偷拆卸手机卡，并使用一种名为GOIP的网络设备实行电信诈骗。
图源：@杭州网警官方抖音号
随着当前儿童电话功能愈发增多，以及各类内容持续泛滥，10后孩子心态持续发生改变。如何获取更高增长，正成为摆在当前儿童电话手表厂商面前棘手的问题。
- 营销破圈的小天才，碾压互联网和科技大厂
2013年360推出首款儿童电话手表，两年后步步高旗下小天才推出首款售价798元的智能手表Y01，正式将儿童电话手表品类确定并推广开来，彼时华为、小米、科大讯飞等企业早已布局儿童手表业务。腾讯、搜狗等厂商也想分得一杯羹。
历经十余年发展和洗牌，国内儿童电话手表厂商玩家大致分为几类：一类是以华为、荣耀、小米为代表的智能手机厂商，其优势在于品牌优势、渠道优势、技术和生态优势。
比如华为和小米可将儿童手表和手机、平板、智能家居等产品无缝连接，打造完整的智能生态系统，且直接利用现阶段渠道格局大规模铺货。
一类是以360、腾讯、科大讯飞、好记星、小天才为代表的互联网厂商和教育类硬件厂商，优势在于安全和社交，AI和教育。比如腾讯QQ、微信、WeChat用户量，让众多互联网厂商停留在羡慕阶段。
另外，还有一类是大量的白牌厂商，核心优势为价格优势。在淘宝上，很多白牌厂商的儿童电话手表价格不足300元。作为对比，小天才和华为儿童电话手表价格分别在398元-2399元和638元-1998元。
图源：淘宝
虽然玩家众多，但不具先发优势的小天才，却成为赛道顶流玩家。Counterpoint数据显示，2023年Q1小天才电话手表以35%的市场份额，形成绝对龙头地位。华为、小米、360和阿巴町市占率分别为15%、9%、8%以及2%。换言之，小天才的市场份额碾压小米和华为之和。
进入到2024年，小天才的增长仍在延续。Counterpoint数据显示，Q1，前十大品牌中，小米、步步高（imoo）和华为同比增长最快，中国出货量同比增长率最高为15%。
破圈的背后，和小天才的“天才”营销有很大关系。小天才创始人金志江为段永平门徒之一，本人知名度虽不及段永平另一门徒黄铮，但营销能力依然得到段永平真传。
小天才儿童电话手表的“碰一碰”功能，已成为小孩哥、小孩姐的社交利器。
安徽阜阳某小学二年级的学生陈子阳（化名）告诉，小孩哥、小孩姐的儿童电话手表圈中存在一条“鄙视链”。因小天才电话手表中的碰一碰功能，仅支持小天才电话手表用户互加好友，暂不支持其他品牌，小天才电话手表处在“鄙视链”的顶端。华为、小米等其他品牌处在“鄙视链”的中端，其他白牌厂商则处在“鄙视链”的底端。
但班级中使用小天才电话手表的同学很多，甚至班委通过小天才电话手表组建专门班级群。班委会在群中交代班级事务，同学会在群中日常聊天，没有小天才电话手表的同学感觉到被孤立。
基于此，很多同学虽此前购买的是华为、小米、360等品牌的电话儿童手表，但不少都会缠着家长让其重新购买小天才电话儿童手表。毕竟没有哪个小孩哥、小孩姐愿意被集体孤立。
如陈子阳所言，金志江在推广小天才电话手表时，精准利用人性的社会排斥、从众心理、群体压力。一方面，儿童的归属感大部分来自同学和朋友的认可。当班级群体的沟通设备逐渐被小天才垄断后，那些没有使用相同品牌设备的孩子会感受到被排斥或孤立的威胁。这种孤立的社交网络，绝非儿童或家长想要看到的情况。
另一方面，通过建立班级群，小天才电话手表的用户形成一个“封闭”的社交圈子。儿童可能会觉得必须拥有这种设备才能加入这个群体，并参与重要的班级活动。群体压力、儿童相互影响以及从众心理驱动，正是小天才电话手表出货量持续增加的原因。
金志江不仅成功“收割”小孩哥、小孩姐，也在持续利用家长焦虑。小天才官网上Z9系列产品，留住童年每一天，无疑戳中很多中国家长的痛点。
不仅仅是在国内市场，海外官网上Z6以酷炫的新方式保持联系，又戳中家长想要随时和孩子保持联系、满足家长安全感的痛点。这让不少家长纷纷感叹道，消费是个圈，这半生都在为同一人买单。段永平及其门徒的营销能力让腾讯都感觉到可怕。
图源：小天才官网
图源：imoo官网
二、儿童电话手表功能增多，引家校不满
国内儿童电话历经十余年发展，如今儿童电话手表已从最初的定位、电话、群聊等功能逐步愈发强大，甚至成为缩小版的智能手机。
图源：小天才电话手表配置
其一，和AR/VR/MR等厂商面临着“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以及APP厂商适配这些硬件类产品整体开发工程量相对较大不同的是，儿童电话手表的高出货量以及适配智能手表整体开发量相对较小。
IDC《中国可穿戴设备市场季度跟踪报告》显示，2024年Q1，智能手表市场的儿童手表出货量同比增长44.4%至404万台。京东平台上，小天才官方自营旗舰店不仅多款商品评论超过20万+，Q2A评论量更是达到50万+，远超智能手机厂商多款机型评论量，这侧面也说明儿童电话手表的高销量。
图源：京东
基于此，儿童电话手表可以说完全不缺内容生态支撑，甚至有些内容过剩。以不少儿童电话手表需绑定的子腾园APP为例，游戏、支付、AI大模型、音乐、听书、拍照修图、聊天、搜题、识图、天气等手表类APP应有尽有。
图源：子腾园APP
更糟糕的是，虽然很多儿童电话手表不支持下载抖音、快手等娱乐APP。但在闲鱼上，依然有大量破解版天才电话手表，支持下载抖音、快看漫画等娱乐APP。
图源：闲鱼APP
其二，当前儿童电话手表厂商正面临出生率下滑带来的消费人口减少和入局厂商增多的矛盾。为解决现实矛盾，“增配提价”成为当前儿童电话厂商的普遍打法，这让儿童电话手表功能愈发增多，价格也在持续上涨。
除拍照、视频通话、智能语音助手、安全区域、拒接陌生电话、一键SOS、畅联聊天、学习应用、双摄像头拍照、支付等功能被厂商做成标配外。
一方面，针对家长颇为关注的儿童手表定位功能，小天才Z9精确到楼层定位，360A9支持10重高精定位。华为5X PRO将智能手机中的北斗卫星定位带到儿童电话手表中，支持离线13重AI定位。
图源：基于京东各品牌公开信息整理 制图
另一方面，为打造差异化，360A9将360智能大模型接入到儿童手表中，支持AI数字人老师、AI绘画、AI陪伴等多种AI功能，小天才Z9同时支持如睡眠、体温、心率等多种监测。
其三，为迎合家长对消费类电子产品配置的关注，高防水、大内存、高硬件正成为儿童电话手表的硬件标配。如小天才Z10采用的4nm高通骁龙W5旗舰芯片，为OPPO watch 4 pro和watch X采用同级芯片。
图源：京东
但儿童电话手表内容生态、软硬件的大幅度升级，却和家长实际需求产生严重背离。河南周口的家长胡娜（化名）告诉我们，家长对儿童电话手表仅需定位功能、通话功能、视频功能这三项核心功能，以便和孩子实时沟通、掌握孩子实时动态。其他功能不仅感觉有些鸡肋，反而对孩子构成多种影响。
一方面，儿童电话手表中的益智游戏，很容易上瘾不仅耽误学习时间，且大幅度提高孩子患近视的可能。另一方面，现在的10后小孩哥、小孩姐远比父母想象的还要聪明。他们会使用儿童电话手表的识图、拍照搜题、AI老师等功能，“帮助”他们完成作业。若对这些功能持续依赖，学习能力和习惯都无法培养，成绩自然受到影响。
更糟糕的是，儿童手表厂商除会通过增设更多虚拟表盘引导儿童付费外。儿童电话手表部分APP厂商，为增加收入会推出包月、包季会员，进而诱导孩子消费。甚至有APP厂商直接弹出，小朋友请使用家长手机扫码支付。如胡娜所言，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涉及儿童电话手表诱导消费的投诉高达百条。
图源：黑猫投诉
不仅家长对儿童电话手表如此多的功能感到不满，一线教师对儿童电话同样颇有微词。来自安徽省阜阳市某所小学的语文老师张丽（化名）告诉我们，很多低年级孩子自制力相对较差，即使家长在APP端设置上课禁用功能，但因儿童电话手表目标小，不易被发现。
不少低年级孩子在课堂上都能玩起儿童电话手表的拍照功能，更有孩子晚上熬夜玩儿童电话手表，导致其白天上课没有精神，学习效率之差可想而知。基于此，很多学校都明确禁止，不允许学生带儿童电话手表进校园。
图源：子腾园APP
三、家长和孩子需求如何达到动态均衡？
除上述不满外，将儿童电话手表玩出花的小孩哥、小孩姐，让很多家长产生更多担忧。虽说小天才针对日常聊天会启动关键词屏蔽，且审核机制相当严格，颇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
图源：中新经纬
但在小红书平台上，既有小孩哥、小孩姐为“扩列对象”，将个人电话号码发到平台上，以让更多人添加好友。也有小孩哥、小孩姐为让自己空间更有面子，频繁发朋友圈、开启定位、曝光个人隐私等等。这让本该守护儿童安全的电话手表，增加更多不安全因素。
但胡娜依然担忧，虽说人是群居动物，自己也支持自家孩子交朋友。但很多儿童心智本就不成熟，缺乏判断能力。这么小的孩子，沉迷虚拟社交对孩子成长真的好吗？万一被人骗了又该怎么办呢？
种种担忧的背后，透露出的正是中国家长的焦虑。北京师范大学针对1069名中国学龄前儿童家长的调查研究指出，中国的家长往往对孩子表现出非常多的担忧，包括身体健康、心理健康、未知风险等。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很多中国父母尤其是6070后父母，从孩子出生到入学到结婚到孙辈出生，从未停止过为孩子考虑、筹谋的步伐。正如《走走停停》的结尾主角的父亲曾说，“我们这一代人，很多人都没有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类人。生活就是那样，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糟糕，习惯了就好。”
但互联网爆发成长起来的10后小孩哥、小孩姐，心智成熟速度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早。顶级发展心理学期刊《儿童实验心理学杂志》指出，4-5岁的孩子对新颖的、不同寻常的事物充满兴趣。
好奇心强、崇尚新鲜感是该阶段孩子的鲜明特征，且受限于认知能力的发展，孩子对抽象事物的理解还存在困难，因此也会更喜欢具体的、可感知的事物。
当孩子追求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酷时，或许也就不能解释小天才碰一碰功能会受到很多小孩哥、小孩姐喜欢的原因。换言之，如何在家长需求和10后乃至20后孩子需求之间找到功能平衡点，无疑成为未来儿童电话手表的大考。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青春和使命，每一代或许有着每一代人的压力。科技的快速发展和10后乃至20后孩子，美好童年之间到底又要如何更好地守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