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创始院长格雷厄姆•艾利森:中美应开发想象力,寻找新型大国关系

【环球时报报道 记者 李艾鑫 郑璇】“我们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管理这种(中美之间的)竞争。”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创始院长格雷厄姆·艾利森近期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这样说。作为“修昔底德陷阱”理论的提出者,艾利森此前在接受美国《纽约》杂志采访时警告说,美国妖魔化中国或导致自己作出“愚蠢反应”。所谓“修昔底德陷阱”,是指守成大国和新兴大国之间的关系,即守成大国和新兴大国深陷结构性矛盾,冲突极易发生。这一观点的核心源自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就伯罗奔尼撒战争给出的“诊断”——“使战争变得不可避免的是雅典的崛起,以及由此给斯巴达带来的恐惧”,反映出的是对抗性的零和博弈思维。艾利森认为,中美需要合作,两国也可以避免爆发战争。

环球时报: 如您所说,中美两国都对“修昔底德陷阱”持谨慎态度,但在过去几年,双方紧张局势却在不断升级。这背后是什么原因?

艾利森:中国是一个迅速崛起的国家,决心崛起,尽其所能,而美国是一个强大的“统治性国家”,认为自己在二战后创造了一种“对所有人都有利”的国际秩序。这是一种典型的“修昔底德式”竞争,形成了我们在历史上反复看到的动态。

这是不可避免的,但这种竞争却并不一定要以战争的形式结束,我们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管理这种竞争,从而避免爆发战争。这就是为什么双方认识到他们面临的挑战有多严峻是如此重要,双方必须开发想象力,努力寻找一种新型大国关系。

去年10月,中国国家领导人在北京会见美国国会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时,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来描述中美(经贸)关系。对于今天的美国和中国来说,这意味着我们的生存需要一定程度的合作。这是一个重要的观念。我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必须和你合作,而你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也必须和我合作。我相信这是事实。

我们(美中两国)都拥有如此强大的核武库,以至于如果其中一方发动全面核战争,那么双方都会毁灭。这是一个非常有力的理由,不要发动战争,也不要让其他事件、事故或者误判把我们拖入战争,无论是在台湾海峡、南海地区、还是在其他地方或者因为什么原因。

我在与中国领导人和政要交流的过程中,感受非常明显的一点是他们正在积极思考如何摆脱“修昔底德陷阱”,他们在研究历史中的例子和哲学思想。作为一名教授和战略界人士,我钦佩那些愿意有智慧地、勇敢地尝试解决我们面临问题的领导人。

环球时报:在一些具体的问题上,中美两国的紧张局势还在加剧,例如台湾问题和南海问题。您认为哪里更有可能成为两国下一个矛盾爆发点?有观察认为,让菲律宾在南海作战对美国很有利,是这样吗?

艾利森:在“修昔底德式”竞争中,存在许多潜在的燃点,情况总是如此。我想说台湾问题是最敏感的问题。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是非常明确的。如果台湾地区的新领导人宣布“台湾独立”并试图认真对待这一问题,或者美国支持“台湾独立”的主张,那么美中可能爆发冲突。幸运的是,美中两国领导人非常清楚这一点,并决心不让这种情况发生。

关于菲律宾,我对此了解不多,但我认为风险是存在的,因为中国和菲律宾的看法有很大不同。美国与菲律宾有着深厚而复杂的关系。各方还需要进行坦诚的对话,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以确保无论是什么形态的竞争,都不会导致局势失控或升级。

环球时报:您认为美国新一代政客和学者中的“中国通”够多吗?美国还有兴趣培养更多“中国通”吗?

艾利森:答案是否定的,美国的“中国通”还不够,特别是真正了解中国的人还不够。有些人像我一样是中国观察人士,但不会说普通话,也从未在中国生活过。我读过中国的历史,和很多中国人以及美国人进行过对话。我很幸运有(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作为导师,(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作为我的教授,帮助我了解中国。

基辛格年轻时,就是当教授的时候,还没有开始研究中国,也没学过普通话。因此,我们需要有一大批在中国学习而且更加了解中国的美国人。

中国领导人(去年11月)表示,为扩大中美两国人民特别是青少年一代交流,中方未来5年愿邀请5万名美国青少年来华交流学习。这是一个好主意。有很多中国人在美国留学,很多人在哈佛大学学习,他们需要来上我的课。在民间和专家层面上,都存在误解的危险。对两国、两种文化、两国历史有更深入了解的人,更有可能找到共同生存的方法。

环球时报:您提到了误解。您认为西方对中国最大的误解是什么? 

艾利森:西方国家有太多人非常简单地说眼下是一场新冷战,认为中国是(以前的)苏联,有“在世界各地发动革命以接管其他国家”的野心。这种说法在方方面面都是错误的。中国既不是苏联,也不会试图向别国派遣军队或接管别国。这个(中国像苏联)说法不成立,但你仍然会听到美国国会议员或者其他人提出这一观点。我想说,这是无知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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