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100万买逆水寒账号的人聊了聊 还打听了他的银行卡余额
“逆水寒首个价值百万元的账号成交！”
上个月底，这样标题的一篇新闻出现在各家游戏媒体首页。是官方日常炒作？还是单纯土豪有钱任性？说实话，我当时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点开的那篇新闻。尽管新闻里交易金额和角色名都做不了假，但在真正联系上这位斥100万巨资购入《逆水寒》游戏账号的神秘人之前，我依然对这整个事件的真实性将信将疑。
左手转右手的神奇交易
“我有注意到你们游民星空也报道过我这个账号的事，但貌似把我写的很尴尬？”
经过了一系列周折，我最终拿到了“《逆水寒》首个百万账号”买家林先生的电话，但真正开始采访后他的第一个反问就让我很难正面回答。
关于这件事此前全网有很多报道，但其中很多都主观地把这次交易的买家带入到了“人傻钱多”的脸谱化形象中。甚至游民星空编辑部，在这条新闻前也迅速地分成了几派：一派认为这是官方炒作，不可能出现这么高的价格；而另一些在玩《逆水寒》的则认为卖到这个价格也不是不可能；更多的新编辑则是在问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游戏账号，一整个下午吵吵嚷嚷谁也说服不了谁。尽管大多数人都没有真的接触过这类土豪玩家，但许多玩家还是固执的认为：土豪玩家不“懂”游戏真谛，不能品味“游戏乐趣”，只是有钱，肯花钱，仅此而已。
事实真的如此吗？
土豪玩家的代表之一：王校长
“这个号是我之前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前段时间《逆水寒》出了藏宝阁交易系统，我想把这个号绑定到我自己的账号里，又怕被别人秒了，就挂了100万（《逆水寒》藏宝阁定价上限也是100万），然后自己拍下来，相当于账号过户了。”
“所以说你相当于自己买了自己的账号？”
“对，没错，我当时是看中了这个账号上的‘英雄傲世天下第一’的称号，所以花了十几万买下了这个账号，后来自己玩的过程中，又花了不少时间和钱打造这个号。但藏宝阁功能推出之前，这个账号还是在前主人的实名认证账号下的，我从藏宝阁里倒一次手是为了让它变成完全我自己的号。”
这个回答让出乎我的预料，我之前猜想过很多100万账号背后的故事，但却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次“左手导右手”的“产权过户”。
角色名下侧就是林先生在乎的那个称号
“所以虽然只是过户，但您是真的支付了100万人民币现金是吗？”我很艰难地问出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问题。
“是的。”林先生回答得倒是很随意。
“我对有钱人没什么概念啊，但我听说有钱人一般手里没什么现金，您用来买《逆水寒》账号的银行卡里具体有多少余额了。”
“额...”林先生仿佛对我的脑残问题有点无语，“买号的卡就是我平时日常开销的卡，里面应该有几百万吧。”
“那你没有顾虑过交易过程中官方抽取的税款吗？”
“手续费又不多啊，它的手续费封顶才8000，我都为这个号投入那么多钱了，肯定不会在乎区区8000了啊。”林先生似乎很诧异我竟然问了个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尽管8000元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一笔小钱了，但或许对一些能投入几百万人民币到游戏中的玩家来说，这确实只是九牛一毛。林先生也在采访时数次强调，他的账号实际价值确实值100万元左右，而他在游戏中的投入肯定还不止100万。
在游戏内的排行榜上，林先生的角色高居第一
并不“凡客”的“梵克”
林先生手机号归属地是福建省福州市，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尽管他并未告诉我现实中从事的行业和身份，但从言谈口吻中，我还是能轻易推测出一个事业有成的社会中流砥柱男人形象。
林先生在《逆水寒》的江湖中，名叫“梵克”，这正是那个百万天价成交的账号的角色名。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绝对不像自己角色名谐音的那样，只是个“凡客”。在直白地刺探他的年收入时，林先生笑着岔开了话题，他的原话是：“我能花这么多钱去玩游戏，那你可以自己猜一下我收入大概在什么水平，至于具体的收入，就没必要透露了。”
炫富已经不是他这个阶层的人有兴趣去做的事情了。
“因为我喜欢嘛”
林先生几乎是我真正交流过的，最肯在游戏里投入的“中年玩家”，他告诉我，单纯为培养这个账号的金钱投入就在220万人民币上下。这个天文数字背后，是《逆水寒》不绑定可交易的装备系统带来的游戏里如同现实世界一样真实的社会性。游戏里稀缺资源也是恒定的，有些玩家得到稀有旷世神兵利刃，会选择自己使用，有的玩家则会选择出售。如果一位侠客要想笑傲江湖，除了提高自己的技术外，就得向其他玩家收购神兵利刃了。这绝对不是一件有钱就能完成的工作，为了走上武林之巅，林先生不仅一掷百万金，还雇佣了大量代练，在他工作时接手角色的养成。即使是这样，培养出这个角色也前前后后花了林先生、多位代练和大量代练的下家几个月时间。
尽管近些年地位有些提升，但在国内主流社会的传统认知里，沉迷游戏依然是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许多传统媒体和70、60后父辈眼中，游戏玩家已经被挂上了学渣、不务正业、社会中低层划上了等号。所以我很好奇，为何现实生活中“事业有成”的林先生会投入这么多精力和金钱在电子游戏里。
“因为我喜欢这个游戏嘛，喜欢就多玩点，多投入点咯。”林先生的回答直接干脆，而且非常简单。
是啊，喜欢，这是最无解也最强大、最难以辩驳的理由。
梵克在《逆水寒》里的装备
“游戏是我排名第一的爱好，闲暇时间，工作之外的时间，我基本上都在接触游戏。除了游戏我也就喜欢骑山地车，这应该算我生活中仅有的二个爱好吧。”
“为什么不去玩游艇超跑呢？”我忍不住又问了一个很没水平的问题。
梵克发出了一段仿佛针对这个问题习以为常的大笑，之后他平静地告诉我：
“如果是20岁，我可能也会觉得跑车很好玩，但到了年近不惑，对世界和自身的看法真的不一样了。”
这是我在采访开始前想象的林先生现实参照
除了《逆水寒》还喜欢玩《星际》
林先生告诉我，他最喜欢玩武侠题材游戏，因为武侠游戏能让他感受到最真实最直接的闯荡江湖的快乐。在玩《逆水寒》之前，他是《传奇》系列多年的死忠。
“《热血传奇》《传奇世界》《传奇永恒》等等，反正市面上有关《传奇》的游戏我基本都玩过。”
“哦对，除了《传奇3G》，光通代理的那个，只有这个我没玩过。”在介绍完自己作为《传奇》系列老玩家身份的同时，林先生不忘强调。
我后来查了一下，由光通代理的《传奇3G》为了降低包体质量对游戏内容做了很多阉割，也因此受到了很多死忠玩家的抵制。
林先生唯一没有接触的一款“传奇”
林先生也玩过《魔兽世界》，但真正让我意外的是，他同样也玩过《星际争霸》系列，而且评价很高。当然，相对来说，他还是更喜欢《逆水寒》这种有东方韵味的武侠游戏。
我之所以会感到意外，或许还是因为在以往的认知中，林先生这样的玩家常常被定义成：对游戏品质没有要求，拒绝新游戏的人。但或许这种认知和传统行业对游戏行业的错误认知一样，更多是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误解。
作为打发时间的工具，《星际争霸》和《逆水寒》，《逆水寒》和《传奇》相比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它们同样是属于电子游戏大范畴下的独立娱乐产品。但在游戏圈奇特的鄙视链中，它们却分属上中下三层。
作为所谓的核心玩家和游戏媒体人，我们总是喜欢用“游戏审美”来给玩家划分三六九等。我们潜意识里觉得《星际争霸》玩家比《逆水寒》玩家高级，《逆水寒》玩家比《传奇》玩家高级，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至少我觉得林先生不这么认为，不管是什么平台的游戏在他面前大概都有一个最公平的评判标准。
“因为我喜欢嘛。”
那些你不知道的“隐身玩家”
去年有一篇火爆朋友圈的文章，里面提到一个观点，“你以为众所周知的事情，起码还有一个亿的人不知道，而往往实际上是十个亿的人都不知道”。
这句话折射出一个朴素的道理：中国确实太大了。我们每个人都被自己的眼界与自己生活的小圈子困住了，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而实际上，世界大得超乎每个人的想象。
在玩游戏这件目前中国最自由最市场化的小事上，我们也能窥见一个割裂的中国。
如果你是一个游戏潮人，对索尼任天堂这一季度的新游戏如数家珍，那么你毫无疑问已经站在了玩家鄙视链的最顶层。
据外媒推测，截至2017年底，中国约有1200万主机游戏玩家。如果中国主机玩家组成一个国家的话，在世界范围内也能算得上是一个中等规模国家了，可以比肩古巴、希腊、津巴布韦这一级的国家。这1200万玩家，很有可能就是你和我，以及大多数能看到这篇文章的人。我们年轻、思想独立、消息灵通，全世界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有新游戏跑得比西方记者还要快。最重要的是，我们逐渐掌握了话语权，因为有闲而且精通各种社交媒体，于是给新游戏评分、贴标签变成了我们的权力。
我们是舞台上的玩家，时刻处在镁光灯之下。而灯光之外，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坐着更多隐身的玩家，根据2017年中国互联网报告估算，这些隐身的玩家，大约有4.85亿人。
我们往往先入为主的给这些玩家冠上泛玩家的标签，他们“没品位”、“只配玩国产游戏”、“只知道氪金”。
而这些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不会“说话”的。
他们不混迹于游戏论坛，不上知乎，很少上微博，鲜少为游戏发声；
他们不关心最近有什么单机大作发售，也不了解那些游戏圈的大小新闻；
他们有些可能像林先生一样年近40，没有混迹游戏社区和游戏媒体的习惯和时间；
你之所以会对他们存在各种各样并不算正面的固有认知，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玩的游戏你不关心，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在游戏界“发声”过。
相信我，每个人身边大部分“玩家”，都是这样的“隐身玩家”。
许多人应该都看过这张游戏圈鄙视链
林先生告诉我，他每天都会玩游戏，虽然他是一个作息规律且自律的人，但有时为了打造装备，还是会破例熬到凌晨一两点。他说对《逆水寒》爱过也恨过，聊到《逆水寒》游戏的具体细节时，他会非常兴奋，他能把一些我自己玩《逆水寒》时都没太注意到的细节信手拈来地进行解读，还和我不厌其烦地说了很多对游戏的具体建议和意见。作为一个投入甚多的神豪型玩家，他通过铸造神装收获了大量的游戏乐趣，也尤其关心装备的保值情况，在采访中，梵克多次提到“希望官方重视装备的保值性”，尽管或许在很多玩家眼中，装备的更新迭代无比正常；而且我也只是个普通记者，最多也只能帮他把他的想法传达给《逆水寒》的策划。
林先生或许也只是位“比较有钱”的隐身玩家，如果不是因为“100万买《逆水寒》账号”这件事，我也大概率不会想到去采访他。但我也清楚的意识到国内玩家整体游戏审美不断升级的今天，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隐身玩家的游戏审美也在进化，不同玩家之间的壁垒正在被打通。玩家选择游戏的同时也是在选择娱乐方式和文化认同感。玩家二字的概念正在迅速的扩大化、模糊化，所谓的隐身玩家或许恰恰正在成为大众玩家。
在你和我不知道的时候，隐身玩家正在进行着一场消费升级，甚至是跳级。许多《传奇》这种古老韩国游戏的死忠玩家，正在慢慢流向代表目前国内最强画面图形技术的《逆水寒》，他们也能欣赏画面的精细，感知游戏中传递的古典文化的魅力。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应该被重视的事，他们或许不会主动在当下的游戏行业中发出多少声音，但他们的喜好却直接影响着这个行业的发展。
毕竟，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最有可能决定这个行业未来发展的人。
而“他们”和“我们”之间，真的存在界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