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外卖骑手与不可思议的迷宫

题图 / CaesarZX

我不可能忘记第一次来公司面试的经历。

那天我顺着手机的地图导航寻找公司地址，却在导航目的地写字楼面前迷了路，在楼里转了一圈也转不出个所以然。无奈，只好给负责人老师发信息询问正确的路径，他告诉我，“你走错了，在A座楼的前面，有个玻璃门，上来就行”。

半分钟后我找到了他所说的玻璃门，玻璃门的上方没有任何的牌匾，只是在玻璃上贴着这样的一张“游研社，由此上二楼”的纸条，颇有一种在玩《大富翁》桌游时来到“起点，由此去”的感觉。

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中，我都是个没有地图就寸步难行的路痴。我在楼内没有找到任何的房间构造示意图，就连消防疏散路线图都找不到，于是，来公司的第一周，我抽出空闲时间把我迷路的这座楼重新探索了一遍，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跑图”。

消防宣传倒是有不少

我自以为我对写字楼的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了，但总会有一些新发现摧毁我的盲目自信。最后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个写字楼群就是一座迷宫，稍微改改就能放在游戏里当个独立关卡或对战地图。

写字楼地下年久失修的人防工程

除了我司员工，拜访这座迷宫最频繁的群体，大概是为我司员工配送外卖的骑手了，对于他们来说，办公室的入口反倒是迷宫的出口。

一些骑手能够径直找到目的地，但另一些就像第一次来公司时迷茫的我一样，千回百转死活找不到出路。因此每到饭点，办公室里总是能听见同事与骑手之间的类似对话：“你走错了，在A座楼的前面，有个玻璃门，上来就行”。

一通电话解决不了就多打几通

刚来的我能找到玻璃门，是因为在楼内楼外走了一圈之后，我尚且记得那个地方有个玻璃门。然而对于初见的骑手来说，顺着看似简单的一句迷宫提示找到玻璃门，其实并非易事。

更何况骑手面对的是限时关卡。来自APP与客户的催促，令骑手的判断力有所下降，客户因为持续的饥饿变得焦虑，也在指路的时候失去平时的冷静。

骑手的迷宫攻略，短则两三分钟，长则二三十分钟，配送超时倒不是经常发生，可一旦真的超时，一头拿不到工钱，一头吃不上热饭，两方的情绪都将跌落至冰点，与骑手之间闹出点不愉快，也是在所难免。

一通又一通电话过后，游戏中队友责怪我找不到路的心情，我得以感同身受。可是双方都有难处，我真的不想迁怒于本身没有任何过失、只是路痴程度与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骑手。

我路痴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那这股火该往哪里撒呢？只能怪罪给荒唐的地图，或者说建筑设计了。

“A座”的正门入口设计在写字楼的后身，第一次来公司的我，以及许多迷路的骑手，都是顺着手机导航APP的结果，绕到走进标记有“A座”字样的入口，从而忽视了写字楼前方能够直接通关的玻璃门。

某外卖软件的地图无法识别写字楼前方的地址

“A座”入口还有一个逻辑陷阱：门口架设的两部电梯，它们会让任何轻视迷宫的人陷入思维惯性，放松警惕。两部电梯中只有一部能够抵达二楼的公司后门，另一部电梯的二楼按钮按下后没有任何反应。

诚然，大多数的写字楼，为了管控电梯运量，都会限制电梯抵达的楼层。但这座连消防疏散路线图都没有的迷宫，自然不会给出类似的提示。就这样，一半的骑手坐上了根本不通二楼的电梯，却发现找不到去二楼的路，在超时的危机面前变得惊慌失措。

这个剪不断理还乱的迷宫困境是由多方共同缔造的，仅归罪于其中一方有失公正，亦不能仅靠其中一方的力量解决。

直到截稿日的中午，我仍能听到有同事为迷茫的骑手指路。面临这一迷宫困境的不止我司，下午出门收集本文素材的时候，我也看到有穿西装的男子，为了寻找楼里的另一家公司边打电话边焦急地赶路，询问对方“能不能下楼接一下”。

好在我司不久后将会迁址，新地址距旧地址不过数百米远，不过总算是撤出了不可思议的写字楼迷宫。搬家的具体时间未定，搬家地点的具体状况不明，唯一明确的是，在我们搬走后，这个“迷宫出口”的位置迟早会有新的公司或组织进驻，希望他们也能温柔地对待那些陷入迷途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