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谈】两桩校园轻生案件的见证者

十年前,当时的我正在读高三,我们高中发生了一起学生坠楼事件。我们宿舍意外地成为了这桩事件的第一发现者。

大概凌晨三四点,一个室友突然提着手电筒把我们另外三个人轮番摇醒,惊恐地告诉我们:“楼下花坛里躺了个人”。

睡眼惺忪的我们起初以为他是睡糊涂了或者故意恶作剧,并没有人相信他,只骂他回去自己铺位去睡觉。他无奈地躺了回去,但仍旧大声地做深呼吸,甚至自言自语:“XX(他自己的名字),放轻松,放轻松……”把我们吵得逐渐清醒了过来。

“你是在说真的吗?”已经不记得是谁问了句。

那个同学立刻激动地坐了起来:“当然是真的啊!”随后四人终于都默默地爬下了床,来到阳台。

就着月光,我们看到在我们阳台正下方的花坛小道上确实有人影,我们小心翼翼地用手电照向那里,看到了一个身穿我们校服的人平趴在那里,头侧向一边,鞋子散落在一旁。

“我X,真的是人!”一个室友压低着声音吼了一声,我们几个都条件反射地把头从阳台缩了回来,蹲坐在地上。

“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去找宿管吧。”“那留个人守在这儿,我们其他人去找宿管。”

最后我成了留守的那个人,在阳台上等待其他人赶往现场。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宿舍是在三楼还是四楼,可能还要更高些,但我闭上眼就能回忆起那个冬天的夜晚,云已经渐渐散开,月光照亮了小径,我倚在栏杆上,望向匍匐在楼下的坠楼者,他身穿着橘黄色的毛衣。他的生命可能正在流逝,也可能已经画上句点,而我大概是最后一个陪伴着他的人,尽管我什么也没能做到。

我的室友们领着宿管们到了现场,然后他们被赶回了宿舍。又过了一会儿有了警车和救护车赶到,再渐渐地天亮了,早起的学生们发现了异常,开始骚动。

之后的我就远离了这个事件的中心,甚至当我的另三位室友作为目击者被接去警察局做笔录时也被漏了。回来后他们告诉我警局给他们安排了心理应激辅导,当时的我还在庆幸自己没摊上这样的麻烦事。

学校并没有安排公告,但是各个班主任都安排了短暂的班会,向学生们交代事件的大致情况。坠楼者是我们同年级的理科班学生,经警方判断为自杀,坠楼时室友都在熟睡,救护车赶到前就已经逝世了。

至于动机,坊间传言是因为竞赛保送清华的资格没能落实,压力过大选择了轻生。在坠楼之前就已经情绪不稳定,学校建议他居家休息,但家长还是以集体环境更安全把他送来了学校,最终发生了悲剧。

这桩事件也上了本地的新闻。但是大家似乎特别能接受“优等生因未能保送清华而自杀”这个说法,讨论也都是围绕着这一点,感叹“自家傻儿子傻一点成绩差一点但成天傻乐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也不例外。事发的宿舍就是我们的楼上,逝者和我有过几面之缘,但并不熟悉。所以我对这件事也并没有太多的感想,权当经历了一场冒险。

事情过去不到一个月,一天晚上正当我躺宿舍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窗外一声沉闷的物体落地声。我倏地清醒过来,轻声叫了下上次作为第一目击者的室友,问他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他默契地回答我说:“不会的。”

也是,这种小概率的事怎么可能再发生呢,我这么劝慰了自己后便睡了

第二天我们被告知,坠楼事件再次发生了,就在上次宿舍的隔壁,依然是自杀,逝者留下了遗书,用一碗没吃的泡面压着。

与上次不同,自杀者没有当场死亡,被送往医院抢救后才不治身亡。班主任或许是为了让我们引以为戒,在教室里向我们描述自杀者在医院里因痛苦而产生的求生行为,不断向父母求救,一遍遍地说着自己好渴……

“大家要好好活着。”这无疑是班主任劝诫的本心,但她不知道台下的我已经冷汗浃背——如果当时听到声音的我第一时间下床去察看情况的话,事情会不会不一样?逝者躺在沁着寒意的水泥地上,受着疼痛、无力、孤独甚至还有后悔的折磨,就算不能改变结局,我本来是不是至少能减少这份痛苦?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时不时会做噩梦,又梦见那个我倚在阳台上的夜晚,但楼下的人不再是静静趴着,而是不断地呻吟,向我求助着,仿佛随时会抬起头来望着我,我却无所适从。我开始后悔没有去参加所谓的心理辅导。

但此时的学校已经无暇顾及一般学生了。我的高中是本市最好的学校之一,也是当时极少数的寄宿制中学,发生这样的连续坠亡事件非同小可。而且这一次坠楼学生的动机更复杂,据说他的遗书是以多个人格对话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在自杀前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坠楼前几小时甚至还和室友有说有笑。

这也让我也开始反思一些别的事,比如大家都觉得第一个坠楼者是因为没能保送而心态失衡,但真相真的是这样吗?大家寻求的是真的答案,还是一个对自己有意义的答案?我想寻求的又是什么样的答案?

这次的坠楼事件受到严格的信息管制,再没有媒体公开报道,学校贴吧内一旦有相关帖子就会被立即删帖,老师们也告知学生不要在人人网上讨论传播此事。我和那个室友也保持着默契,一次也没有讨论过那晚的声响到底是什么。仿佛只要不说出口,那声声响便不存在,只是错觉,只是巧合。

所以直到如今,我也很少了解我当时的同学们是如何看待这桩事件的,更谈不上知晓这两件事背后的所谓真相。但这件事确实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在不久后填报志愿时,我在志愿书上只填报了临床医学专业,并且不接受调剂。这并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我是一个严重偏文科的学生,我的固执己见让老师们头疼不已。多年之后我也为自己的偏执付出了代价。事实证明我确实不是从医这块料,连我的同情心也在医院工作几年后被彻底磨平了。但如果回到那个时间点,我应该还是会这样选。

稍关心最近社会新闻的读者想必知道我为何会重提这些事。我并不准备参与当事事件的讨论,只是有感而发,试着提供此类事件中另一个群体的视角。

一朝是医生,就一辈子是医生。不管你是不是去做了游研社编辑,希波克拉底誓言对你永远有效。

 —— Caesar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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