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年前的今天,他在天安门广场上打过最青春的鼓点
先生,不仅是一种称谓,更蕴含着敬意与传承。可堪先生之名者,不仅在某一领域独树一帜,更有着温润深厚的德性、豁达包容的胸襟,任风吹雨打,仍固守信念,将深沉的家国情怀根植于血脉之中。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为后生晚辈持起读书、做人的一盏灯。
中国之声特别策划《先生》,向以德性滋养风气的大师致敬、为他们的成就与修为留痕。今天播出:《王蒙:谁的青春都不是吃素的》。
王蒙,1934年生,今年90岁。中国当代作家、学者,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原文化部部长,“人民艺术家”荣誉称号获得者。他见证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之路。19岁写下第一部长篇小说《青春万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发表时题为《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活动变人形》《这边风景》等代表作具有强烈的时代特征和文学创作的开拓意义。作品超过2600万字。
童年在战火中成长
他经历旧中国的结束与新中国的建立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缨珞,编织你们……”
△根据王蒙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青春万岁》
不加标点,不作排版,五号字体的2600万字,能填满15151页A4纸,摞起来高达157厘米。从事文学创作70余年,王蒙先生见证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之路。
“我刚出版了一本书,是去年写的两个中篇小说。今年我很快将完成一部新小说,题目还没有确定,类似叫《浪漫乌龙》。讲述人老了以后,还有浪漫的情怀,但是又常常搞错事情,比如把人认错,把不该忘的事忘了。”王蒙说。
△王蒙依然笔耕不辍
75年前的今天,王蒙作为腰鼓队员,欢跳着通过天安门广场,他至今还记得当年的鼓点:“一个是‘咚吧咚吧 咚咚吧咚吧’,然后是‘咚咚吧咚’‘咚咚吧咚’‘咚咚吧咚吧咚咚吧咚’,大家都有自己的鼓点。”
在十四五岁的年纪,赶上旧中国的结束与新中国的建立,对王蒙而言,这是一段了不起的经历。
△王蒙初中时参加北京市中学生讲演比赛,获得第三名。
1934年,王蒙出生在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三岁时,卢沟桥事变爆发,从记事起,他抬头就能看见日本兵的刺刀。
王蒙回忆,他的幼稚园和小学阶段都是在日本占领军的刺刀下度过。那时要给日本兵鞠躬,要鞠90度的躬。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时,他意识到祖国胜利了。“我当时就下定决心,我为中国可以死。一个孩子,10岁,当时就这么想的。”
△幼年王蒙(左一)与父亲、家人
日本人跑了,国民党来了。“可是国民党的官员来了没干成一件好事,他们面对中国的现状,提不出任何正确的办法。甚至连垃圾处理的能力都没有。”王蒙说。
再后来,北京城里来了共产党。“解放军大踏步地进城了,你觉得什么事他们都能做成。以前,北京时常停电,共产党来了后不停电了。你能感觉到社会完全变了样。一个半死不活,从来不给老百姓办一件好事的政府,变成了一个天天能给老百姓办事的政府。一个歌声只有靡靡之音的国家,现在歌声都是那么响亮,那么振奋。”
19岁写下《青春万岁》
“我怕有人把它忘了,也怕自己把它忘了”
一个少年布尔什维克的振奋感,相比一般人,来得要更早、也更强烈些。
王蒙记得,在自己即将满14岁时,就被吸收为党员。1949年10月1日之前,地下党员在北大四部礼堂召开大会,许多中学生也加入了党组织。“我姐姐就是地下党员,邻居中也有。那时大家都在唱国际歌。”王蒙回忆道。
“到了1952年和53年,进入了和平建设的时期。我忽然感觉得到这一段日子,会慢慢地淡忘。我怕有人把它忘了,我也怕自己把它忘了。”于是,刚过完19岁生日,王蒙开始动笔,用一年时间和20万字记录他的青春。“他淘气,他爱学习,他对很多事情有兴趣,有时候也捣蛋,这都是青春。我留下了这么一份小青年的记录,记录了历史一个大的浪花,一个翻天覆地。”
△王蒙先生著作《青春万岁》
在边疆工作生活十六年
“新疆各族人民对我恩重如山”
王蒙在1953年创作《青春万岁》,迟至1979年才正式出版。这二十六年间,王蒙的人生,百折千回。在1956年因发表《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他被送上一顶“右派”的帽子。
“我并没有灰溜溜的记忆,我分享了革命胜利和共和国建立带给我的快乐、荣耀、机会和各种可能性,同时我也接受了共和国的发展当中带给我的考验。我仍然充满信心,坚信自己可以与共和国同呼吸、共命运,不会被抛弃。”王蒙说。
从下放劳动、到摘帽、再到去高校任教,在经历了一系列变动后,王蒙选择前往新疆,去经风雨、见世面。“我有一个短板,就是我的见闻很窄。我觉得新疆最能够突破自己所认知的圈子。”
△初到伊犁的王蒙
从首都,举家去到最边疆,饮食习惯不同,语言也不相通。王蒙回忆,自己初到新疆后,时任自治区党委副书记林渤民告诉他要学习维吾尔语,以便更好地了解和记录新疆,“深入生活是要和人民‘搞恋爱’的,‘搞恋爱’不能带翻译。”
△王蒙与当地群众
王蒙曾戏称,自己虽然只有高中学历却是“维吾尔语博士后”。十六年的边疆生活,王蒙回想起来,都是甘甜。“新疆各族人民对我恩重如山。我和当地的人民相处融洽,和各族同胞打成一片,学习了许多新知识,结交了很多朋友。”
△1981年,王蒙回到巴彦岱。
被任命为文化部部长
“希望成为文艺工作者与社会之间的桥梁”
1978年,王蒙调回北京,接连创作了《夜的眼》《活动变人形》《蝴蝶》《布礼》等作品。王蒙表示,那是他写作最“出活”的时候,“20多年没有写了,忽然生活又经历了一个大变化,这些大的转折都给我带来一种新的可能性,带来一种鼓舞。”
1986年,王蒙被任命为文化部部长。起初他对此持拒绝态度,“我一辈子想好好写小说,而且好不容易进入写作高潮时期。”最终,王蒙决定只任职三年,“因为如果不止是做三年的话,连我的追求也会发生变化。但是我也相信,政治生活对一个人来说是有意义的,如果你真心地做一些好事的话。”
在王蒙担任文化部部长期间,营业性舞厅重新开放,国家图书馆新馆落成,意大利歌唱家帕瓦罗蒂来华演出……王蒙表示,他希望成为文艺工作者与社会之间的桥梁,推动文化事业的发展,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王蒙(右)代表文化部宴请帕瓦罗蒂(中)
“我还是劳动力,我还能写下去”
王蒙常说,他有写不完的文字。“没有觉得说我没得可写了,而是觉得我还没写完。我这个热乎劲儿比较大。生活里确实有各种的事,使我念念不忘。”
2015年,81岁的王蒙凭借一部反映上世纪60年代新疆生活的《这边风景》,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王蒙爱学习,也爱那些爱学习的人。他去很多高校做兼职教授,也捐资给年轻一代的共和国写作者。“我非常希望,也非常相信目前这些青年作家,会有更大的成就,会写出更辉煌的作品。谁的青春都不是吃素的!”
三十周年,五十周年,七十五周年……能把自己与共和国的故事,一直写下去,对于90岁的王蒙来说,没有比这更骄傲的事情了。“我还是劳动力。我还是一头牛,还在那儿耕地。”王蒙说。
记者手记:
我是记者王东宇。王蒙先生的微信头像,是他的一张照片,照片里,先生迈开大步,甩开臂膀,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力量,甚至还有几分顽皮。先生低着头,我却分明感受到,有一股向前、向上的力,冲破画幅,扑面而来。与先生相对而坐时,这股热乎劲儿时刻感染着我:他爱写作,也爱游泳;他爱河北梆子,也爱柴可夫斯基的交响……这股热乎劲儿来源于哪儿?我想,应该是相信吧,相信“青春万岁”,相信“这边风景”。
本文来源:中央广电总台中国之声综合《功勋》《面对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