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天路:海拔5072米的世界铁路之巅,这群人在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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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古拉,藏语的意思是“高山上的山”,而在蒙古语中的意思则是“雄鹰飞不过去的高山”。但如今,火车却能以比雄鹰更快的速度跨越这座天堑——
这是列车进藏的第一站,恶劣的自然条件让这里几乎成为了一片无人之地。但是,为了保障铁路运行,仍有一群人驻守于此。
“天窗”,这个词经常出现在铁路护路人的嘴里。“有火车经过的时候,铁路不能开展维护,因此只能在没有火车通过时开展工作。”格尔木工务段唐古拉线路车间党支部书记马祎俊告诉记者。
在唐古拉山,天窗无论早晚——从满天星斗到晨光熹微,只要是需要施工的时候,马祎俊都会带着工人们奋战在铁轨之上。“为了让铁路更加平稳,我们多辛苦都值得。”他说。
世界海拔最高的无人车站,唐古拉车站。徐驭尧摄
在最高的海拔奋战
清早,又是一个铁路的天窗。坐上车,马祎俊又像往常一样带着工人们出发了——这次他们的目标是唐古拉山区域。
这不是一段寻常的工区。马祎俊所在唐古拉线路车间,位于青藏高原中央的唐古拉山之巅,铁路最高点海拔达到5072米,这是目前人类修建铁路海拔的最高点。
随着养护工人员的脚步,记者也踏上了这段具有传奇色彩的铁路。海拔超过5000米,温度低于零下二十度,平日里不觉起眼的铁路路基,也有了近乎“登山”的攀爬难度。不过几步路,记者气喘如牛,呼出的哈气在面罩上冻结成冰,像是被白白的胡须扎透了。
但这对工人们已经是小菜一碟。他们在此依旧健步如飞,手里还拎着各种设备,大包小包对攀登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最沉重也最困难的,是一段需要更换的钢轨。数百公斤的重量,哪怕是熟练的工人依旧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将它扛上去。
班组在施工。徐驭尧摄
施工时间有限,工人们的速度不断加快。马祎俊指挥安排好几名铁路工人,大家各司其职,迅速开始动手维护铁路钢轨。天气让钢轨比冰块更加寒冷。隔着佩戴的线手套,依旧能感受到风和铁轨上的寒冷钻进手套里,沁到骨头里。
“加油换哟!”有一段铁路钢轨出现问题,马祎俊指挥工人们迅速更换。因为“天窗”的存在,工作不能“拖拖拉拉”。工人们在铁路上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90分钟的天窗,工人们安排了好几项施工任务,必须争分夺秒才能确保完成。
唐古拉线路车间雁石坪线路工区工长严发业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唐古拉参与线路维护的经历——寒风一直往衣服里面不停地惯着,缺氧逼迫他不住大口呼气,但寒冷又让他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寒风里,脸上的也都快速冰冻。他将本来用作保暖的围脖被拉在脸上防风,结果围脖被液体浸湿冰冻后,成了糊在脸上一块冰坨坨。
那时,严发业手里拎着测量轨道的尺子。他从未觉得这把小小的尺子是如此的沉重和寒冷,任何一次操作仪器作业,都比此前困难许多。本来几分钟就能完成工作,他花了此前两倍的时间。
马祎俊指挥工人。徐驭尧摄
“没事,你刚上来需要适应!”有呆得久的同事告诉他。虽然有些耽误进度,但是一起干活儿的大家并没有“怪罪”,反而都来安慰严发业。
“这就是唐古拉!”严发业笑着告诉记者。
唐古拉线路车间的三十多名职工,守望着这段一百多公里的“天路之巅”。与满是冻土层和无人区的高原天路打交道,日夜在海拔5000米的山峦中追赶铁路“天窗”是常态。“为了守护天路的安全,我们责无旁贷。”马祎俊告诉记者。
治疗铁路的“高原反应”
“我们常说,这样的海拔,铁路也有‘高原反应’。”马祎俊笑称。
虽然钢轨不会呼吸困难,但极高的海拔让铁路的维护变成十分困难的事。“铁路首重平稳,而我们特殊的自然环境,让平整成为了十分奢侈的目标。”马祎俊说。
最大的挑战来自冻土。在高海拔地区,土壤会因为温度变化上冻和融化。而这样的一冻一融周而复始,每年都会让地表形态发生不同程度的起伏。而这些起伏,正是钢轨完整和的铁路平稳运行的最大的敌人——每年不断地地表重塑年复一年的伤害着铁轨的健康,而起伏较大处更会影响火车的行车安全。
建设者已经想了很多办法降低冻土冻融的影响。但再小的伤害乘以漫长的时间,对铁轨的伤害最终都需要像马祎俊这样养护工作者来尽力维护。
班组在检查道岔。徐驭尧摄
虽然冬日高海拔的日子更难熬,但是夏天才是马祎俊最“害怕”的季节。随着冰冻交融,铁路沿线的起伏以近乎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增加,这意味着他和工人们需要随时触动,维护事故的铁轨。
有一次,晚上十点多,马祎俊接到了电话——“唐古山有一段铁路发生故障,请咱们迅速出动维护,天窗一个半小时。”
他带着工人们迅速出动,抵达现场时已经是过了12点。这时天窗邻近,他们迅速做好准备,第一时间冲到铁轨上施工。黑夜里,几个微小的灯光在茫茫荒野上晃动,隐约区分出铁路的轨迹。
问题十分棘手。干到一半,马祎俊认识到这不是在一个小时内能解决的问题,除了钢轨受伤,还有钢轨上的绝缘设备即将脱落——于是,他和工人商量,先大致修复,确保短期运行安全,并尽快请求安排第二个天窗。工人们继续维修,马祎俊迅速和后方联系,商量下一个天窗时间。
“现在是旅游旺季,车辆比较多,天窗难以安排,能否都放在今天夜里,让影响最小。”这是马祎俊接到的安排。
“行!这样最好!”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马祎俊看着时间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这是无眠的一夜。通过调整,这一夜他们拿到了尽可能多的工作时间——干到五点多,工人们终于完成了全部的维护工作。天窗结束,撤下铁道,他们特意等了等最近的一班火车通过——他们注视着亮光从远处慢慢出现,到了眼前夹杂着巨大的轰鸣,仿若在向工作了一夜的他们致意。
转头回程,半路晨光熹微。山脉的曲线和铁路的轮廓被微光勾勒而出,夜空剩余的几颗星辰分外明亮。望着这些,马祎俊在车上沉沉睡去,预备着开启明天的工作。
与恶劣环境做斗争
“张斌,你带领一名工作人员在这儿监视水情,发现变化,立即汇报,其他人员跟我到桥头位置,我们抓紧时间挡住水源”,去年春夏之交,马祎俊正在唐古拉山安排防洪工作。身旁,滚滚的水流自远处唐古拉雪山倾泻而下,水流已经逼近青藏铁路的路基。
班组在高海拔地区施工。徐驭尧摄
原来,唐古拉地区连日气温变化多端,早上大雪纷飞,下午艳阳高照,而这天的气温高达20多度,唐古拉地区冰冻的河流解冻,远处雪山上的冰雪融化,水流的迅速增加导致河道决口改道,造成水流持续上漫。
看着流淌的河水,马祎俊满心着急——“如果长时间浸泡,水会渗透至多年冻土层,会影响路基周围多年冻土层的稳定,冻土承载能力下降,从而影响线路设备,如不及时堵住水源,一旦水淹至路基,就会影响路基稳定,影响行车安全。”他说。
于是,一场高原铁路的“抗洪”之战上演。车间的工作人员迅速集结。他们迅速将沙土装进编织袋,随即将袋子堆积在河流决口处。一开始,大家配合尚显生涩,随着沙包越垒越多,大家的动作越发熟练。水流轰隆隆,盖不住工作人员挖土和运输的号子声与铁锹和沙土的撞击声。不久后,装载机、小汽车都陆续来到洪水爆发处,众人封堵的效率持续提升,最终经过了三个小时的奋战,河流决口处终于被封堵住了。
看着决口被堵上,马祎俊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护路之路仍任重道远。他立马联络其他同事开展设备检测。人员迅速就位,大家争分夺秒地观察着线路设备和路基情况,是否因为突发洪水发生故障。经过了半个小时的检测,各个单位均未发现线路出现问题。
随后,便是处理路基下的积水——带着工人,马祎俊带着挖开便道开始排水,并对桥头护锥加固,防止河水冲刷桥头路基和护锥。待到一切工作结束,已经是凌晨一两点钟,马祎俊才带着工人们离开了抢险现场。
马祎俊在查看钢轨几何尺寸情况。徐驭尧摄
这样的“不日常”,却是马祎俊工作的“日常”。“在高海拔的唐古拉地区,和随时突发的自然灾害斗争,和随处可见的恶劣气候斗争,是我们工作的常态。”马祎俊说。
更多的斗争在无声之中。推着轨道检测车,马祎俊和线路车间的工人们又开始巡查之路。随着几人的步伐不断前进,检测车上的数据也不断跳动。几条线之间的跳动和交错,共同描述出铁路在高原环境下的损害情况。
马祎俊在开展轨道检测。徐驭尧摄
在这里干了多年,马祎俊对这些线路的波动如数家珍。打眼一瞥,就能从中分辨出那些需要检修的钢轨。甚至,根据波形变化的不同特点,马祎俊可以清晰辨别出铁轨伤害的种类。“气候持续损害我们的钢轨,很多伤害是无声无形的,但对铁路安全来说又是致命,我们必须及早发现、及时控制,才能确保铁路安全。” 他说。
见证:自己的变化和自然的变化
在这里干了13年,严发业对这里不但熟稔,更是有了感情。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从唐古拉回到家里轮休时,他忍不住和家人诉苦——“这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
“如果坚持不下去,你就下来呗?”家人忍不住关心。
听到家人的建议,严发业沉默了,他想到了那里的工作,想到了劝慰自己的淳朴工友们。他告诉家人——“大家都能干,为啥我不能干?既然已经去了,还是先得坚持干出点样子来再说。”
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损害的不仅仅是铁轨,还有维护铁轨的人。青藏铁路刚刚通车,如今的唐古拉线路车间雁石坪线路工区副工长王小堂作为青年骨干来到这里。从那时候起,他走遍了管段的几乎每一段钢轨,对所有的起伏都熟稔于心。
(该图片系采访对象提供)
在这里工作了17年的王小堂,现在面容已经相当憔悴。对着他上下一打量,他的裤子膝盖跪烂了,鞋子破破烂烂,这是长期跪在铁轨上、行走在高原上给衣服留下的损伤;他的嘴唇变紫了,头发稀疏变白了,这是长期在唐古拉山这样高海拔区域工作给身体留下的损伤。
“我不后悔。列车穿越唐古拉山时,四野无人,但是有些乘客在车上看到我们这些‘黄马甲’的维护人员,会主动向我们挥手示意,这是我们最激动的时刻,工作满满的获得感。”王小堂说。
“这些年,野生动物越来越多,成了我们需要重点防控的对象。”马祎俊在这里及工作多年,见证了铁路周边的生态变化。黑熊、羚羊,这些野生动物跑到铁路范围内,都需要人们加以驱赶,以免造成动物死亡和火车运行安全隐患。
唐古拉山上有无人驻守的火车站,有时这里甚至会成为野生动物的“游乐园”——一年春运期间,已经是冬天的深夜,他突然接到通知,说是发现了山里的火车站“有东西闯进去了”。
马祎俊在唐古拉车站。徐驭尧摄
这让马祎俊有些纳闷儿。等他匆匆赶到,才发现这群“不速之客”是一群山里的羚羊。黑影在站台上跳动,仿佛把这里当做了一个新奇的“游乐场”。他拉着工人们当即开始驱赶——因为是保护动物,他们格外小心,不想惊吓到这群高原的“原住民”。花了半天的劲儿,才把它们从车站和铁路附近驱逐出去。
“如今,野生动物数量不断恢复,对人类也不怎么害怕。如何让我们的路和他们的家能和谐共处,是我们的新课题嘞。”马祎俊笑着说。